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一十五章 離真死了

    離真不再虛握拳頭,一手輕輕握拳,整條手臂都開始血肉分離,白骨粉碎。

    沒想到還是需要用到這一手仙兵符籙的慘烈地步。

    離真整條手臂都已經消失,臉色也有些慘白,但是原本握拳處,出現了一道古意蒼蒼的遠古符籙,懸在空中。

    只見那一條手臂頹然下垂的年輕人,左手抖袖,出現了一件金色長袍,繼續奔走,但是與此同時,長袍自行穿戴在身。

    下一刻,大地之上,出現了一座三峰連綿起伏的山脈。

    再也不見那位從青衫換成金色長袍的年輕人。

    一條金色長線從劍氣長城高空掠過。

    越過了那座三山大嶽。筆趣庫

    將那本命劍月光與光陰流水共同打造出來的小天地,一劍劈開,直落離真頭頂。

    離真丟了手中那枚劍丸,瞬間融入身旁劍仙觀照的眉心處。

    劍仙觀照縹緲身形,瞬間劍光濺射,身高數十丈,手持長劍攔阻那把金色長劍。

    離真七竅流血,心中大恨。

    好死不死,也要拖自己下水!

    本該只有寧姚,才有資格讓自己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為了駕馭那仙兵符籙,需要他離真折損一魂一魄!而那劍丸,融入觀照劍心之後。

    離真的初衷,就是要乾脆舍了這個相當於兩件仙兵價值的觀照,配合三山符籙,去與那寧姚換命的!

    不然此後只要自己之劍心,稍有牴觸“觀照”,就意味著這輩子都無法真正駕馭一位手持仙兵、本身更是一件仙兵的傀儡觀照,完全就是雞肋,更有損他離真這一世的道心。什麼與陳清都並肩作戰、至死都不學那龍君的觀照,什麼劍氣長城的最老刑徒,就該死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離真猛然間轉頭望向那天地接壤相撞後的高空,瞪大眼睛直直望去。

    是一支緩緩下墜的白玉簪子。

    的的確確再無那白衣陰神。

    頭頂上空,來時一線軌跡始終金光凝聚不散的那把仙兵劍仙,與觀照手中長劍碰撞在一起。

    除了離真所站之處,四周大地瞬間沉陷數十丈。

    在那白玉簪子與離真之間,湊巧懸停靜止了兩把從頭到尾做樣子的飛劍,松針,咳雷。

    剛好是一條直線。

    白玉簪子下墜途中,出現了一位陳平安。

    一瞬間,陳平安就踩在了飛劍松針之上,下一刻,又站在了咳雷之上。

    在成為御風境武夫之前,當有劍遁逃命之法。

    所以崔東山,齊景龍,再加上納蘭夜行,一起為陳平安研究出了這一門秘術。

    先將松針、咳雷兩把飛劍煉化為類似“符籙”的存在,從而能夠以松針、咳雷作為類似光陰長河當中的錨點,幫助陳平安轉瞬間就可以撤出戰場百餘里、甚至會是數百里。

    可是到最後,對於陳平安這種純粹武夫而言,逃命之法,依舊應當用來搏命殺人才對!

    陳平安的真身其實一直就與陰神融為一體,只是讓那對手覺得自己陰神出竅遠遊、撤離雷池而已。

    有意在雲海天劫、大地雷池當中被那十八芥子劍仙重創“陰神”,只在最後一瞬間,真身與陰神才一起藏入陰神頭別的玉簪當中。

    不然早早躲入其中,興許一線之間,那根暫時無主的白玉簪子就要落入對手之手。

    至於初一十五、松針咳雷,總計四把飛劍,都留給了陽神身外身的純粹武夫陳平安,還有那件仙兵品秩的法袍金醴。

    兩者皆是隻求不死,就足夠了。

    只在幾個念頭流轉的轉瞬之間,不談境界與劍術,只說思慮之多,任你是城頭劍仙,也不如我陳平安。

    為的就是這一刻出劍。

    離真抬頭望去,神色複雜,手段盡出,還能如何,那個最壞的結果,那個意外相累加的萬一,好像真的來了。

    陳平安伸手一抓,默唸一字。

    一劍劈斬而下,直接將那離真的身軀當場一斬為二。

    離真只是稍稍偏轉腦袋。

    所以總算保全了一顆完整的頭顱。

    手中長劍只是一份模仿而來的劍意凝聚而成,真當陳平安在城頭之上,被左右教劍一次次,是陳平安虛度光陰不成。

    並非那把依舊與觀照對峙的劍仙。

    讀書人觀人間,萬物可取,化為己用。

    陳平安落地後,長劍劍意已碎,一腳踩在那顆頭顱之上,一拳遞出,將所有試圖四散逃離的魂魄給拘押在手。

    離真本就殘缺的僅剩魂魄,就那樣被一個猶然不知姓名的年輕劍修,攥在手裡,輕輕提起,以隱約有春雷震動聲勢的拳罡,將其死死籠罩。

    陳平安一腳踩爛那顆頭顱,五指如鉤,滲入對方的魂魄當中,問道:“小廢物,怎麼不絮叨了?”

    離真魂魄沒有任何掙扎,扯了扯嘴角,剛要說話,就被陳平安以拳罡炸了個粉碎,“我求你多說一個字?你做得到嗎?”

    天地之間,唯有劍氣罡風,吹拂年輕人的鬢角和長袍。

    遠處一線之上的十四頭大妖,不少都在蠢蠢欲動。

    灰衣老者卻抬起手,阻止這些蠻荒天下的巔峰存在對那個年輕人出手,向前走出一步,笑道:“小傢伙,心境不錯。”

    不但如此,灰衣老者一揮袖子,將那吞了仙兵劍丸的觀照隨手打散。

    不但如此,那座三山符大嶽也消逝不見。

    陳平安也隨之握住飛掠而來的劍仙,劍尖直指那灰衣老者,動作已經無法更挑釁,但是嘴上卻說道:“可不許以大欺小啊,我這個人膽子最小了。”

    灰衣老者微笑道:“見好就收,回你的劍氣長城吧。”

    陳平安提著劍仙,轉身離去。

    一路上寸草不生,破爛都收,連那顆飛昇境大妖的頭顱也沒落下,一併收入咫尺物。

    白衣陰神從白玉簪子當中掠出,大半身軀白骨累累的陽神身外身,分別與陳平安聚攏匯合,重新歸一。

    陳平安在戰場上驀然站定,伸手握拳,高高舉起,然後緩緩收起,笑望向寧姚,輕輕敲了了敲心口,結果錘出一口鮮血來,身形踉蹌,然後被那心意相通的手中劍仙“拖拽著”飛昇到城頭。

    期間有那俊美大妖實在忍不住,想要再拍養劍葫,乾脆來個劍氣齊出,將那礙眼至極的年輕人宰掉了事。

    只是拍了一下,養劍葫卻無動靜,看了眼灰衣老者,這頭大妖便悻悻然收手。

    灰衣老者一步跨出,站在十四頭巔峰大妖與劍氣長城所有劍仙之間的大地之上,伸出一掌,“陳清都,按照約定,出劍便是。”

    陳清都笑問道:“架子擺得這麼大,打個商量,兩劍如何?”

    灰衣老者收回手,笑了笑,懶得答話。

    陳清都轉頭對陳平安招手道:“總不能讓你白忙活一場,過來,我親自教你一劍。”

    陳平安被陳清都一手按住肩頭。

    不光是劍氣長城城頭這邊,還有那巔峰大妖窮盡目力所及處,也再無任何半點雲海。

    不但如此,大妖與城頭之間的大地之上,連一粒塵沙都乖乖貼地。

    劍氣長城之上,陳清都和陳平安身後,猛然間出現了一位白衣飄蕩的老者,盤腿坐城頭,伸出大手,握住一把長劍,只是毫無劍術可言的隨便一戳而下,簡簡單單去往那灰衣老者的頭頂。

    又一次黃沙滾滾。

    片刻之後,塵埃驟然落定,灰衣老者依舊站在戰場上,但是已經身形懸空,始終雙手負後,信守承諾,結結實實捱了陳清都一劍。

    十四頭巔峰大妖,絕大部分都有些心神不穩。

    其中半數都不約而同轉頭往身後望去。

    灰衣老者轉身離去。

    他就是蠻荒天下的大道顯化,捱了陳清都這一劍,無非是蠻荒天下承受了陳清都一劍,根本無所謂。

    蠻荒天下自古大地貧瘠,一劍過後,破碎了萬里山河,又能如何。

    不過萬年之後,陳清都果然劍術更高了些。

    因為依舊有那小半劍意沒有遵循灰衣老者的法旨,依舊強勢落在了大妖身後萬里之地。

    陳清都拍了拍陳平安的肩膀,“學會了沒有?”

    陳平安雙手胡亂抹了把臉龐,全是學劍後流淌出來的鮮血,沒有回答老大劍仙這個問題,問道:“那少年是不是沒死?”

    陳清都笑道:“本就沒活,何談去死。但如果只說那些魂魄拼湊而成的少年,不談觀照,倒也算是死透了。少年一死,觀照也就死得更多了。再與你說句喪氣話,真正的觀照劍心,與那龍君大不相同,其實從未背離劍道,所以觀照最關鍵的一點魂魄,託月山藏藏掖掖,是故意不拿出來給那少年的,不然真正的觀照本心一旦現世,再有那劍丸熔鑄於劍心當中,給觀照回了劍氣長城,對於蠻荒天下的畜生而言,就是自找麻煩。”

    陳清都指了指大妖當中的那件破碎長袍,“至於這位,昔年的龍君,對浩然天下恨意最重,當初被我拉去託月山,出劍也無含糊,算是劍氣長城當中,一個最早自己求死的劍仙吧,死過一次後,他便覺得對於劍氣長城再無虧欠,應該是要以流徙刑徒劍修的身份,問劍浩然天下。我理解,但是不接受。所以將來能過劍氣長城者,其中絕對不會有那劍修龍君。”

    陳清都咦了一聲,有些訝異,“你對那觀照前輩也無半點愧疚之心?這很不像陳平安嘛。”

    陳平安淡然道:“別說是個腦子不夠用的少年,就是觀照真身出現在我面前,敢說那種話,我一樣砍死他。”

    陳平安轉頭望去南方。

    灰衣老者一走,十四頭大妖也撤離,其餘大妖紛紛退去。

    陳平安閉上眼睛,狗日的竟然跌境了,這一跌就一連跌好幾境,好在靠著之前北俱蘆洲的遊歷經驗,儘量死扛那天地兩劫難,能夠從武夫境界提升一事上找補回來。只要長生橋不斷,四件關鍵本命物俱在,如今自己只是個五境練氣士,跌他孃的幾境倒也不算太過致命。只要靠著老大劍仙傳授的那一劍,儘快孕育出一把真正意義上的本命飛劍,便是福禍相依……

    寧姚背起陳平安。

    在陳平安在徹底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刻,依稀聽到了號角聲響起。

    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