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一十五章 離真死了

    其中一位黑衣仙人被近身一拳砸中後,身形震散,只是很快便劍意重聚,劍意凝聚的死物,不過是稍稍黯淡幾分,出劍依舊如常,劍光極快極重。

    也有一位仙人被己方劍光砸中,然後繼續好似死而復生。

    另外那處實力懸殊的戰場,蘊藉五雷正法的雲海低垂,大地被雷池牽引上升,顯然是要天地接壤,碾殺身處其中的那位白衣陰神。

    第三位一直隱匿在暗中的黑衣仙人現身站定,不知不覺,分立四方。

    彈指之間,四位黑衣仙人背後大地震顫,有神像拔地而起,矗立起四尊天王法相,如同世間最栩栩如生的彩繪神像,然後當四位劍仙同時掐劍訣,四尊天王法相便同時睜眼,呈現出天王怒目狀。

    其中一尊神像,華麗絢爛,全身金光流溢,頭戴五佛寶冠,身穿一件金黃甲冑,佩戴珠寶瓔珞,右持寶幢。

    又有神像金人,身赤紫色甲冑,臉顯忿怒相,右手持矛,矛端著地,一手舉寶鏡,映照大地。

    又有天王法相身著天衣,左臂下垂握刀,掌中託寶。

    最後一尊神像身上纏龍,右手持有一條紅色繩索,相傳能夠鎮伏各方龍王。

    離真一心兩用,既看法陣當中的對手真身,也細心觀察那天地兩劫當中的白衣陰神。

    四尊天王法相各持寶物,以寶光重新籠罩出一座小天地,四位黑以劍仙在結陣之後,便自行身形消散,化作絲絲縷縷的精粹劍意。

    陳平安一拳遞出,雲蒸大澤式,打得那座小天地天幕震動不已,暫時無法以天威下沉、鎮壓大地。

    與此同時,飛劍初一掠出本命竅穴,絞殺那些近身劍意。

    離真扯了扯嘴角,對方的壓箱底本事倒也不少,直到這一刻,才被逼著祭出禦敵。

    離真心思微動,身後那位“觀照”向前踏出一步,如護法真神,庇護離真。

    一縷風馳電掣的幽綠劍光,以超乎想象的飛掠速度,瞬間釘入觀照身軀,直直破開,然後劍尖微顫,距離離真的眉心,不過一尺距離。

    離真後退一步,觀照縹緲身形愈發凝聚,就要伸手以雙指禁錮那柄陰險至極的偷襲飛劍。

    不曾想那把一擊不成的幽綠飛劍倒掠消逝。

    凡夫俗子,體魄孱弱,即便得了一件山上法寶也駕馭不住,只會遭殃。

    同理。不是所有地仙都可以完全駕馭一把半仙兵。

    至於讓那仙兵認主,更是難如登天。

    但是離真如今手上就有仙兵,而且是兩件。

    離真抬起一隻手掌,是如今所有五嶽真形圖的祖宗符籙,名為三山符。

    一旦祭出,代價之大,便是離真都要叫苦不迭,用來對付寧姚,離真捨得,對付眼前這個年輕人,還是不太情願。

    所以離真繼續虛握為拳,攤開另外那隻手,手心那枚緩緩流轉劍丸,曾是自己,或者說是那個觀照的本命飛劍,託月山一役,原本已經破碎不堪,只是被託月山以巨大代價,溫養萬年,才一點一點恢復巔峰,歷史上每次攻城大戰,都會有專門大妖負責以遠古秘法擷取劍氣長城的觀照劍意,秘密送往託月山,其中那位託月山嫡傳大妖,就是親身涉險,想要竊取更多劍意,因此才會被董三更聯手陳熙困住。

    活捉一頭飛昇境大妖,遠遠不是斬殺一頭大妖那麼簡單。

    當離真攤開手心後,劍丸只是一陣輕微顫鳴,便導致離真四周天地都開始扭曲起來,而那無非是劍意凝聚而成的劍仙觀照,竟是轉頭望來,它明明是死物,此刻卻流露出一絲很像人的複雜眼神。

    離真抬起頭,重新握拳,對那“觀照”微笑道:“這是我的,不是你的。”

    觀照輕輕揮劍,將那驟然出現的一抹幽綠劍光擊飛。

    離真不再管那把神出鬼沒的飛劍,大步向前,穿過觀照的虛無身形,繼續觀戰。

    那個年輕人真不是一般的扛打,天王法相一根長矛砸下,竟是直接以胳膊擋下,整個人被一擊之下,直接打得雙腿沒入地面。

    城頭之上,劍氣長城的年輕天才們繼續以言語心聲交流。

    董不得微笑道:“又是一場陳平安毫無還手之力的交手啊,一邊倒,一邊倒了。”

    郭竹酒使勁點頭道:“那小畜生真是厲害,與齊狩可以稱兄道弟,以後戰場上見了面,雙方開打之前,可以先傾訴衷腸。”

    陳三秋苦笑不已。

    其實這些個看似插科打諢的言語輕鬆,恰恰是因為人人心絃緊繃。

    只說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綠端小丫頭,這會兒額頭滿是汗水,揪心不已。

    雲海低垂、大地抬升的過程當中,天地尚未徹底接壤,地上整座雷池接引雲海,便有五雷砸地,天地之間,出現越來越多的雷電長鞭,落地之前,它們還會分出無數條細微蘊含雷法真意的亂竄電蛇,一襲白衣陰神被圍困其中,只能不斷御風躲避,不但要躲避轟然砸地的五雷電柱,還要避開那些如瞬間枝葉蔓延的紊亂電光。

    可是當天地接壤,雙劫重疊。

    註定無處可躲。

    離真對那四尊法相笑道:“不用著急,讓這位原本武道高遠的純粹武夫,慢慢變成一副形銷骨立的枯骨架子,嘗一嘗那俗子成神的滋味。”

    說完這句話後,離真抬頭望向那個寧姚,聽託月山師姐說,劍氣長城的劍修,最吃這一套。

    那個陰神與真身分別身陷兩處戰場的年輕人,大概是為數不多的例外。

    只是寧姚不曾看離真一眼,只是凝視著那座下墜速度越來越快的雲海。

    寧姚不在意離真的言語挑釁。

    遠離城頭的大地之上,卻有飛劍繼續向離真掠去,如同劍修問劍。

    這一次不再是隻有那一抹幽綠劍光,而是三把齊至。

    率先一把,是那細弱針線的松針。

    觀照一劍遞出,那把飛劍卻驟然改變軌跡,消失無蹤,大地之上唯有一條深淺一致的溝壑。

    觀照手腕一擰,繼續出劍,是那聲勢驚人的咳雷,依舊是不戰而退,只是被觀戰一劍的沛然劍氣所波及,撤退之時,劍尖歪斜。

    離真覺得有些好玩。

    原來是兩把做做樣子的繡花枕頭?若是一般的戰場上,確實很能嚇唬人,許多生死一線,足可改變形勢。

    唯獨真正蘊含殺機的飛劍十五,從側面遠處破空而至,畫出一道弧線,急急掠向離真的後腦勺。

    觀照如今既會被離真當下境界以及念頭拖累,故而無法完全憑藉本能出劍,又非真身巔峰,劍仙觀照出劍不及,便乾脆伸手攥住那把飛劍。

    離真根本不在意這種刺殺。

    吃上一劍都無妨。

    更何況還有觀照在旁阻滯飛劍。

    離真現在唯一的顧慮,是想要確定那個年輕人的真身,到底是不是真的真身全部,還是一副陽神身外身而已。

    一旦真身依舊躲在不為人知的某處,伺機而動,就又是個無關大局卻會讓他離真丟人現眼的小意外。

    畢竟這個對手,好像與喜歡直來直往的劍修太不一樣。

    應該是城頭上的左右那般才對。

    離真想了想,等著兩處戰場塵埃落定是好,可自己這麼閒著,好像也不是個事兒。

    便祭出了一把被譽為得天獨厚的本命飛劍,沖天而起,帶起一抹雪白光線,最終幻化成一輪蠻荒天下的明月,與大日爭輝。

    圓月懸空,月光如水,灑落人間,映照戰場方圓數百里,絲絲縷縷的遠古劍仙劍意,被月光映照之後,大多都出現了些許的凝滯。

    雷池是一座小天地,靠寶物堆積,以及他那點自認皮毛的符陣本事。

    四位黑衣仙人既是障眼法,也非障眼法,法相矗立之後,又是一座小天地。

    當離真的本命飛劍祭出之後,便是第三座。

    離真凝神望去,灑落大地的月光,沾有光陰流水的氣息,所以當離真心中念頭一定,兩座牢籠小天地之外,第三座小天地便隨之靜止,大地之下百餘丈依舊被囊括其中。

    事實證明,那個年輕人並無更多的手段,使得真身鬼祟躲藏在別處了。

    倒是那三把真真假假的飛劍,總算識趣幾分,不再對離真糾纏不休,只是在遠處飛掠,就像那無頭蒼蠅,尤其是那兩把裝模作樣的仿造飛劍,搖搖欲墜,十分滑稽。

    小天地當中,除了那些彷彿不被天地大道拘束的劍仙劍意,不過是流轉速度放緩,其餘無數劍氣皆在月光流水當中化作齏粉。

    離真既鬆了口氣,因為沒有了更多的小意外,可又有些失望。

    觀照手中那把飛劍已經逃離出去,飛劍的鋒銳程度,相當不俗。

    只是觀照也安然無恙,那抹幽綠劍光,長久以往,次次無功而返,終究難逃主人身死道消、本命飛劍隨之崩毀的下場。

    它與那可憐主人,皆是在做垂死掙扎罷了。

    第一座雷池天地,已經天地接壤,大地之上、城頭之下的高空當中,向四面八方濺射出如同劍仙齊齊祭出飛劍的劍氣巨浪。

    小小陰神,

    第二座四大天王神像坐鎮的小天地,更多以純粹武夫身份出拳的真身,年輕人雙手與肩頭皆已白骨裸露,離真說要讓他變成一副白骨架子,顯然不是什麼痴人夢囈的妄言。

    第二座小天地之內,一身鮮血淋漓的陳平安依舊出拳不停,以神人擂鼓式攻打小天地屏障一處。

    拳是白骨。

    每次出拳收拳間隙,飛劍初一便在落拳處補上一劍。

    那把置身於第三座小天地的飛劍十五,驟然間撥轉劍尖,好像是要與飛劍初一,以劍尖對劍尖。

    兩劍相抵,天地屏障出現了一絲縫隙。

    一襲青衫最後一拳神人擂鼓式,以手臂斷折的代價,拳開天地,在無比絢爛的光彩琉璃光景中,一線直奔,衝向蠻荒天下最為天之驕子的那個存在,離真。

    只是從破開一座小天地,便要投身於下一座小天地,本該身形阻滯,又身負重傷,比原先奔走速度應該要慢上一線才符合情理。

    但是一身巔峰拳意流淌如瀑布傾瀉,竟是如高高神靈降臨在身,使得陳平安奔走快若雷,瞬間長掠十數里,金色拳意與那離真本命飛劍營造出來的月光流水,相互碰撞,

    直接將後者炸開。

    寧姚在城頭上,眼神熠熠光彩,視線所及,是那依舊青衫卻無白玉簪子的純粹武夫陳平安,強忍住不去看那天地接壤的雷池天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