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百六十二章 陌上又花開

    陳平安說道:“大泉那邊也不容易,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用錢,還要維持與桐葉洲第一王朝相符的邊軍兵力,我們就假設有五名劍修來仙都山修行好了,規矩還是那麼個規矩,他們煉劍所消耗的天材地寶,你就跟大泉戶部那邊打個對摺,再報個數目過去,等到甲子之後,如果大泉王朝徹底緩過來了,就不用打折了,該是多少神仙錢就多少。”

    崔東山嗯了一聲,“聽先生的。”

    蒲山那邊,送出了兩張地契,至少價值五六百穀雨錢,其中一座山頭,早已荒廢多年,但是佔地廣,而且自古就有銀礦,在歷史上一直斷斷續續開採或封禁,要不是它屬於蒲山雲草堂的私人地盤,那個最新恢復國祚的朝廷,早就吭哧吭哧開山去了。外一處飛地,因為算不得什麼風水勝地,在那場戰事中反而得以逃過一劫,當下有個在天目書院那邊報備過的小仙府門派,幾十號流離失所的譜牒修士,都成了山澤野修,便乾脆聚在一起抱團取暖,算是正兒八經開山立派了,初代掌門是個龍門境老修士,因為他與蒲山有點香火情,而蒲山又是個一貫大度的,所以就只是意思意思,收下對方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幾顆小暑錢,便將山頭租賃出去了,先前種秋說此地能夠作為一位金丹地仙的道場,並非溢美之詞。

    崔東山笑道:“裘供奉好眼力,剛好留下了最值錢的三樣龍宮舊藏,否則就不是估價六百顆穀雨錢了,賀禮怎麼都能翻一番。”

    陳平安忍不住笑罵道:“那是裘嬤嬤留給胡楚菱的,然後胡楚菱還是你的嫡傳弟子,你還有臉說這個?”

    陳平安轉頭望向小米粒,“對吧,小米粒?”

    小米粒撓撓臉,“是不太應該哈。”

    崔東山之所以打算盤記賬,主要是在仔細記錄青同道友的那些鎮妖樓舊藏珍寶,實在是數量太多,光是那些孤本的書目,就可以單獨成書了,各色寶貝就這麼積少成多,總價自然就特別可觀了。

    先前種夫子在青萍峰祖師堂內,說是一千兩百顆穀雨錢,不能說是“謊報”價格,而是這個價格,屬於早年的市價行情,在如今靈器、法寶多多益善的桐葉洲,故而是有極大溢價的,根本不愁銷路,只會被打破頭瘋搶,會不會有修士覺得被殺豬?來來來,只管往老子錢包這邊使勁砍。所以種秋這個青萍劍宗的賬房先生,一開始是比較猶豫的,結果被崔宗主好說歹說,才昧著良心報了那個價格,所幸那位青同道友,如今也成為了祖師堂有椅子的記名供奉。

    此外還有那個胖子姑蘇的幾成家底。

    可能這才是真正的賀禮大頭。

    畢竟是一位扶搖洲帝王出身的飛昇境鬼物。

    陳平安說道:“庾謹的那些家當,除了已經還回去的,其餘四成,先留著不去動分毫。”

    以後開鑿大瀆一事,可能需要庾謹出手幫忙,到時候這些本就屬於這頭鬼仙的家底,找機會一一還回去就是了。

    崔東山滿臉訝異,啊了一聲,“先生,仙都山這邊只留下三成。”

    陳平安立即站起身,就要去清查賬目,崔東山連忙合上賬簿,哈哈笑道:“記錯了記錯了,是四成。”

    陳平安坐回竹椅,繼續打造竹箱,“光是實打實的穀雨錢,就有多少顆了?你們青萍劍宗還跟不跟我哭窮了?”

    崔東山如遭雷擊,傷心欲絕道:“小米粒,你聽聽,先生說的是‘你們’青萍劍宗,像話嗎?你說傷人不傷人?”

    小米粒搖頭晃腦做個鬼臉,“你們,你們。我們落魄山,我們落魄山。”

    崔東山靠著椅子,雙腿亂踹,揮動袖子,“這日子沒法過了,連右護法都開始欺負人了。”

    小米粒趕忙跑進屋子,踮起腳尖,伸手擋在嘴邊,與側身趴在椅把手的大白鵝竊竊私語。

    雖然典禮已經結束,但其實密雪峰這邊的各個宅子府邸,都各有各的客人登門拜訪。

    比如張山峰就找到了太徽劍宗的年輕宗主,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劉宗主,我酒量不行。”

    白首笑得肚子疼。

    劉景龍笑道:“沒事,我不勸酒。”

    幫著張山峰和白首倒了兩碗酒,劉景龍抬起手中酒碗,與張山峰輕輕磕碰一下,問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

    劉景龍笑著解釋道:“我當然不喜歡喝酒,但是那些被某人慫恿,來找我喝酒的人,既然是他的朋友,我覺得肯定值得認識。”

    年輕道士喝了一大口酒水,笑道:“說實話,能夠跟劉宗主同桌喝酒,擱在二十年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劉景龍笑道:“這種話,信的人,肯定不多,我算一個。”

    白首突然感嘆道:“那位人間最得意,還有蠻荒天下那位,以及咱們北俱蘆洲北邊的那個白裳,再加上我白首,咱們姓白的,在山上,大姓啊!”

    張山峰開始認真琢磨姓張的山巔修士有哪些了。

    劉景龍倍感無奈。

    白首抿了一口酒,自顧自點頭道:“聽說那個斬龍之人姓陳,再加上南婆娑洲那位肩挑日月的醇儒,以及我的好兄弟陳平安,姓陳的,排在第二好了。”

    裘瀆帶著醋醋,去拜會舊玉芝崗淑儀樓三位修士。

    落魄山掌律長命,帶著嫡傳弟子納蘭玉牒,還有身為風鳶渡船二管事的賈老神仙,一起找到了吳鉤和蕭幔影這對道侶。

    賈老神仙竟然主動當起了廚子,繫上圍裙,親自炒了幾個佐酒菜。這自然讓那對道侶受寵若驚,主要是尚未真正適應青萍劍宗的門風,相信他們很快就不會對這類事感到大驚小怪了。

    劉聚寶和鬱泮水,則主動找到了玉圭宗,後者下榻之地,是密雪峰首屈一指的大宅子了。

    這也是為何許多宗門慶典,某些個譜牒修士願意咬牙給出一份子錢,也要削尖腦袋去參加的原因之一。

    不單單是混個熟臉那麼務虛的事情,許多實打實的賣賣,大生意,真就是這麼湊在一起談下來的。

    當然對劉財神來說,肯定不在此列。

    在去的路上,鬱泮水笑道:“即便是宗字頭的慶典收賀禮,一口氣收下這麼多顆穀雨錢,為數不多吧?”

    劉聚寶點頭道:“上一次,可能是韋赦躋身上五境,再上一次,大概是於玄再次創建下宗。”

    一旦某個宗門的下宗,再有下宗,那麼就可以順勢升遷為“正宗”,或是被尊稱為“祖庭”了。

    這在浩然歷史上,稱得上是屈指可數。

    鍾魁帶著胖子,去找姚老將軍閒聊,剛好蒲山三人也在。

    庾謹發現一件怪事,鍾魁瞧見了那位黃衣芸,竟然還有幾分靦腆神色,說話嗓音都不一樣了,咬文嚼字的,在那兒裝斯文呢。

    想我姑蘇,堂堂血性男兒,真心看不慣鍾魁這等做派,膩歪!

    喝過酒,離開宅子後,鍾魁發現身邊這個胖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說了崔東山願意歸還六成家當一事。

    胖子立即彎曲膝蓋,雙手抓住鍾魁的胳膊,熱淚盈眶,帶著哭腔和顫音,喊道:“鍾魁兄!這等大恩大德,無以回報,讓小弟如何是好哇!”

    鍾魁抖了抖手腕,嗤笑道:“下次再有酒局,就你這種酒品,跟狗喝去。”

    胖子眼神哀怨道:“我這不是怕在酒桌上,搶了鍾兄弟的風頭嘛。”

    鍾魁一把推開胖子的腦袋。

    庾謹壓低嗓音問道:“鍾兄弟,你是看上黃衣芸了?好巧,咱哥倆眼光差不多,罷了,為了兄弟,忍痛割愛又何妨,需不需要我幫忙牽線搭橋?對付女子,尤其是這種極其出彩的女子,小弟還是很有點天賦的。”

    鍾魁笑道:“想啥呢,就是年少時很仰慕葉山主,喜歡當然是喜歡,但是跟那種男女之情的喜歡,又沒什麼關係。”

    庾謹感嘆不已,“我就佩服鍾魁兄這種言語坦率、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一說到女子,庾謹就氣得直跺腳,這個陳平安,當自己是整座百花福地的太上客卿嗎?!

    只是再一想,摸著良心說話,這小子如此年輕有為,又有那麼點擔當,我要是他,橫著走都算我庾謹不講排場。

    鍾魁雙手籠袖,緩緩而行,抬頭望天。

    多少人來看明月,誰知倒被明月看。

    種秋找到了邵坡仙,蒙瓏,石湫。

    種秋來此主要是轉告兩事,一是黃庭國境內的紫陽府吳懿,她極有可能在近期進入桐葉洲,不是那種遊歷,而是打算正式落腳桐葉洲,吳懿願意主動擔任他們在燐河畔立國後的護國真人,邵坡仙笑望向身邊的侍女,蒙瓏如今在山水譜牒上邊的名字,是獨孤蒙瓏。她笑著點頭,既然自己公子都沒意見,她當然是樂見其成的。

    種秋之後拿出兩幅畫卷,一幅整個桐葉洲中部形勢圖,一幅燐河某段河流的,告訴三人,燐河會成為未來一條嶄新大瀆的主幹河道之一,邵坡仙盯著兩幅畫卷,思量片刻,說道:“我們未來五嶽的選擇,可能就要稍作改動了。”

    一旦立國,除了京城選址,還需要封禪五嶽山君,以及邀請水神開府,聚攏離散的流民等等,而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依舊仰仗青萍劍宗的諸多傾斜,神仙錢,山上人脈,扶龍之臣。

    道號“龍門”的果然,已經答應黃庭,成為太平山的記名供奉。

    所以再過兩天,下山之後,果然就會帶著弟子談瀛洲,跟隨黃庭和護山供奉於負山,一起去往太平山舊址。

    這位仙人,已經飛劍傳信一封回了鐵樹山,告訴如今住持宗門事務的師姐,自己準備在桐葉洲多待一年半載的。

    對於上五境修士來說,出門遊歷一趟,耗費幾年、甚至數十年光陰,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除此之外,果然還動用私人關係,給中土神洲寄出數封密信,邀請幾個同樣是妖族出身的機關師和山上的營造大家,邀請他們來桐葉洲這邊“遊歷”。

    米裕,崔嵬,小陌,三位劍修,難得聚在一起。

    外加一個在仙都山好像跟誰都不熟、唯一一個比較熟悉、其實又不願與之熟悉的青同。

    他們還喊上了先前破例參與祖師堂議事的兩個年少劍修,於斜回,何辜。

    榮升為青萍劍宗首席供奉的米裕,與嫡傳弟子何辜,道場、府邸,會建造在仙都山的雲上峰。

    掌律崔嵬,弟子於斜回,道場建造在仙都山天邊峰,仙人掌。

    而這兩位劍修,在家

    鄉劍氣長城那邊,都不曾收徒,所以當下兩個孩子,都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開山大弟子。

    至於小陌在青萍劍宗這邊的臨時道場,最為樸素,沒有之一,就在仙都山的山腳落寶灘那邊,搭了個茅屋,就算是道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