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倉鼠 作品

一百一十四章:憂患

    那個時候沈獨才真正明白那種想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心情,他明明有能力讓宋瑜瑾過得更好,為什麼要讓她忍氣吞聲呢,他捨不得看她吃一點點苦。沈獨又道:“我還怕對你不好,岳母用眼刀子剜了我。”想起今晚母親問起御馬監的事情那難看的臉色和時不時往沈獨身上飛的眼刀子,宋瑜瑾笑道:“油嘴滑舌,我才不信你會怕我娘。”她娘可是出了名的溫柔善良。沈獨湊到宋瑜瑾耳邊:“有個詞叫**屋及烏,所以就有怕屋及烏。”宋瑜瑾不樂意,揪著他的領子:“你在說我像個母老虎讓人害怕?”“怎麼會呢?”沈獨哄老婆這一途可謂是無師自通,他無辜地睜大眼睛,“我是怕你不喜歡我,怕你看不上我,怕你嫌棄我。”“才不會。”宋瑜瑾看沈獨眼底暗藏的那一絲不確定,靠在他胸口,“我不是吃不了苦的人,我也喜歡過舒適富足的生活,可我不希望我所得到的享受和安逸,是用你的安危來做交換。”宋瑜瑾聽著耳邊那一下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音堅定。“我等著沈家平反的那天,你把屬於將軍夫人的一切交給我,到時候該有的可一樣都不能少。”“好。”千言萬語都只化作一個字,沈獨握著宋瑜瑾的手,十指交扣。他會做到的。第二天,賈郎中的藥房裡,他看著沈獨肩膀上的傷氣急敗壞,差點被這個不省心的氣死:“你不要命啦,還讓人把琵琶骨折斷,想死的話你早說,我送你一瓶毒藥,保證你一點痛苦都沒有,可不比這樣簡單多了!”沈獨無奈:“我也是逼不得已,曹雄的武功非同一般,又是搏命的架子,我不盡全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賈郎中冷哼,神情有所緩和:“他試探你?”“不,他想要我的命。”沈獨道,“他奉了趙敬光的命令取我性命。”曹雄太自信沈獨已經死在那場爆炸裡,所以沒有在趙敬光面前提起他武功恢復之事,又加上清波山軍地去向不明,分走了趙敬光的大部分心思,沈獨才僥倖沒有得以暴露。“這狗皇帝,肚子裡成天都是些害人的心思。”賈郎中拿出一個藥瓶給沈獨,他實在有些不明白,這趙敬光當上皇帝以後怎麼心眼變得比女人還小,成天就愛幹些斬草除根的事。沈獨服下藥以後,賈郎中刮開沈獨的傷口,將手指伸進傷口裡小心地摸索,皮膚起伏了幾下,賈郎中的臉色好看了些,傷勢比他預想的要輕些,接著在沈獨肩膀上推按了幾下,為他續骨,然後又拿出幾根頭髮絲一樣的銀針插進肩膀裡,隨著賈郎中慢慢抽動的動作,沈獨偶爾會顫動幾下。這是賈郎中的獨門針法,當年沈獨的斷骨就是靠這些和頭髮絲差不多的銀針牽連在一起,然後慢慢癒合,只是長在骨痂裡的銀針會時不時的有隱痛。宋瑜瑾在一旁看的不忍心,別過頭去,只有鼻尖縈繞著濃濃的血腥味,怪不得剛剛沈獨不想讓她進來,這種血腥的場面,實在是看得人心生不適。沈獨一瞬間面無血色,額頭青筋暴起,賈郎中道:“比起上次好多了,這是最後一次為你續骨,再有下一次,你就準備做一輩子的廢人吧。”三年前沈獨剛從大牢裡被放出來的時候,骨頭都長歪了,兩隻手根本抬不起來,哪像現在,正好骨頭的位置即可。洗去一手的血汙,賈郎中支使宋瑜瑾過來給沈獨上藥:“至少一個月別碰到傷口,也別抬手,讓骨頭慢慢長吧。還有藥湯每天按時服用,等骨頭長好了,我再給你看看。”沈獨肩膀上那個碗大的傷口,傷到的不僅是骨頭,還有周圍的肌肉和經脈,光是把骨頭接上也沒用,要想全部好起來,還有的磨。“我恐怕不能在這裡久留了。”沈獨說起自己的打算,他被曹雄揭了底,肯定無法在京城長留的,在曹雄回來之前,他就要想辦法去往邊關了。賈郎中神色一正,他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張叔他們就在城外的莊子裡,你得空了可以去那裡。”想到張老頭,賈郎中臉色一垮:“怎麼淨是些混不吝的老東西。”“這句話用在你身上才對吧。”沈獨真是服了他這張嘴,要不是有一手行醫的本事,或許早就被人剪了舌頭了。賈郎中生氣的把兩人都攆了出去,迎面的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偌大的御馬監裡,沒有幾個人的蹤跡,冷清而又空寂。“今年的雪,來得有點早啊。”不過一夜,到處都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難再見一點其他顏色,就連屋頂的飛簷也似乎在厚厚的積雪下低下了頭,顯得了無生氣。鉛色的濃雲下,還不斷有雪花飄落,昭示著這場大雪的盡頭還沒有出現。沈獨站在屋簷下,看著鵝毛般簌簌飄落的雪花,臉色有些凝重。往年都是入冬之後一月之久,才會陸陸續續有幾場小雪,冬季過半才會有如此聲勢浩大的降雪,可今年卻是天氣初冷就大雪連綿,實在是反常的很。“你在擔心什麼?”“邊關。”沈獨想起這幾年來傳回來的消息,目光沉重。邊關之外的北翟一直是當朝的心腹大患,常年侵擾邊境,尤其是到了冬天,北翟短糧少吃,更是頻頻擾邊,一直是沈家駐守邊關與之抗爭,才沒有讓北翟打破防線南下。三年前趙敬光能毫無顧忌地除去沈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沈家打退了外族,重傷了當時北翟名將那穆扎,邊關之患解除。可是缺了沈家的邊關也沒有了當年的威風,起初北翟還投鼠忌器,可慢慢的沈家人的身影不再出現在戰場上,他們又開始抖起威風,越境殺人,近一年來更是摩擦頻頻,今年的冬天如此嚴寒,也不知道形式會是怎樣的嚴峻。“未曾聽聞邊關守將傳回不好的消息。”宋瑜瑾的父親在朝堂上不說八面玲瓏,但至少在文武兩邊都還混得開,消息還算得上靈通,宋淵也不避諱在妻女面前說起這些,所以宋瑜瑾知道從來都沒有邊關受擾的線報傳回來過。沈獨道:“不過是被人攔了下來。朝中無大將,曹雄執掌羽林衛和禁軍,本就受人忌憚,要是再掌握了各地的守軍,其他人哪還有動心思的餘地。”至於其他人是誰,沈獨心知肚明。趙敬光真是對玉貴妃一派毫不設防,就連趙明義他都多加提防,可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三兒子竟然野心勃勃想要執掌兵權。他不想讓曹雄被派往邊關,故而阻攔邊關的消息往回傳。清波山的事一出,沈獨就更明白了幾分,他想組建一支如當年沈家軍一樣戰無不勝的霄字軍。“沈家的舊部還有一些留在那裡,他們告訴我的卻是另外一種情形。”有才有志的將領都被撤職,在位的都是一些酒囊飯袋,膽小怕事,對北翟擾民之事視而不見,假裝歌舞昇平,沈獨忍無可忍,才準備再次潛回邊關。宋瑜瑾道:“皇帝如此不分是非嗎?”“我也奇怪,他為何對玉貴妃和她的兒子如此偏心。”沈獨想,他或許要好好查一查當年的舊事。“沈獨,我要和我爹孃好好談一談。”宋瑜瑾難以下定決心,陪著沈獨去邊關,她會有很長時間和家人分開,如今父母年紀漸長,她不想將來子欲養而親不待。沈獨去了邊關,是為了邊關百姓著想,她也想略盡綿力,家國大事面前,他們都不能兒女情長。沈獨道:“我明白。”宋瑜瑾從來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如果她是那種為了喜歡的人不顧家人,不顧身上的責任的人,沈獨也不會被打動了。宋瑜瑾像是一抹光,照進了他踟躇獨行的寒夜裡,溫暖卻不灼人,堅韌卻不鋒利,一點一點浸入了他的人生。與此同時,皇宮中的趙敬光正在為邊關送上來的奏摺頭疼。八百里加急,足見北翟來勢洶洶,可是如今他手裡卻沒有幾個能用的可信之人。兵權一事事關重大,朝中的武將他都信不過,唯一忠心的曹雄又去追查平州私建軍營的事,抽不開身,可如若放任不管,邊境也是難得安寧。正在頭疼的時候,趙明旭來見。“父皇,昨夜大雪不斷,我看城中積雪頗深,再這樣下去城中百姓恐有危險,兒臣想帶府中衛兵除雪鏟道,請父皇應允。”趙敬光眉頭一動:“難得你心細能想到這些事。”“今年的雪來的又急又大,兒臣今早出門時,下人不過一時忘記打掃門前積雪,就倍感行步之艱難,故而想到城中百姓。”趙明旭神色間還有些倦怠,但滿眼都是為趙敬光分憂的誠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