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倉鼠 作品

一百一十三章:入冬

    巍峨的宮門之外,沈獨一眼就看到了牽著赤驪在等他的宋瑜瑾,沉沉天幕之下,寬闊的道路,佇立的衛兵,紅色的城牆,都在那道身影面前黯然失色。沈獨心中說不出的輕快,邁著略顯著急的步子走到宋瑜瑾面前,明知故問道:“你在等我?”宋瑜瑾笑著道:“難不成我站在這裡看風景?”沈獨笑了:“我陪你回去拜見岳父岳母,然後我們再回家。”說出回家兩個字的時候沈獨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不知什麼時候御馬監裡那間又小又舊的屋子,已經成為了家,只要一想到那個字眼,就彷彿充滿了溫暖。兩人並肩走著,宋瑜瑾問:“皇上沒有為難你吧?”“這個時候他還哪有心思管我,平州突然冒出來一個軍營,恐怕他現在如鯁在喉,寢食難安。”要放在平時,趙敬光怎麼會這麼輕拿輕放,只是幾句冷嘲熱諷。“皇上會相信是三皇子做的嗎?”“九霄炸燬軍營前將證據毀得乾乾淨淨,曹雄又是一個只看證據說話的人,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不會妄下論斷,如果太子在缺少人證物證的情況下說出趙明旭是幕後指使,皇帝不僅不會相信,還要懷疑他陷害手足。”剛剛在大殿上,趙敬光對兩個兒子的態度天差地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心偏向哪邊,趙明義做什麼都是錯,還不如裝聾作啞。“都是自己的兒子,怎麼一個就像是仇人,一個卻捧在手心裡。”宋瑜瑾不明白,哪怕不喜太子生母,可始終都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待遇如此天差地別。“皇家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這其中或許有不足為人道的原因,但沈獨不想去深究,他牽起宋瑜瑾的手,“讓聽夏去照顧你怎麼樣?天越來越冷,御馬監裡簡陋的很,我怕你過不慣。”宋瑜瑾斜睨了他一眼:“你會讓我給你洗髒衣服嗎?”沈獨趕搖頭:“我給你洗。”“那你會讓我給你打水,給你做飯嗎?”沈獨道:“我給你打水做飯。”“那我有什麼過不慣的。”沈獨失笑:“到時候冰天雪地的,御馬監不像宋府,什麼樂趣都沒有,讓聽夏來和你做個伴。”宋瑜瑾哼了一聲:“那你怎麼不讓我留在府裡,這樣就有丫鬟伺候,有地暖,閒來無事還可以賞雪賞梅聽聽戲。”沈獨捏了一把宋瑜瑾的鼻子:“因為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開,所以捨不得你留下。”宋瑜瑾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突然鼻尖一涼,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而下,整座城都被籠罩在密密的雪點中,無聲地說著冬天來了。“下雪啦!”宋瑜瑾接住一片雪花,很快就化在手心。時間過得真快,她嫁給沈獨的時候還是盛夏,現在就已經入冬了,半年前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記憶猶新,歷歷在目。“走吧,別讓岳父他們等急了。”沈獨握著宋瑜瑾的手放入懷中,“御馬監裡的空地很多,過幾天你可以堆個雪人……”兩人漸漸走遠,說話聲漸漸不可聞,簌簌的雪花越落越密,從碎雪細下變成鵝毛飄搖,整個京城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離開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街道上積起了一指深的雪,行人寥寥,沈獨騎著赤驪帶著宋瑜瑾回御馬監,才到門口就看到三個圍坐在門口的身影。黑漆漆的夜色裡,門口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有人圍火而坐,投在地上的影子隨著火光一閃一閃。,“宋姐姐,你們回來啦!”陳白彥一眼就看到了馬背上的兩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被火光映照的紅彤彤的面龐上滿含喜悅。“你們怎麼在這?”宋瑜瑾看了一眼,程玉安靜地站在火堆旁,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我們知道你今天要回來,一直等著你呢。”陳白彥笑的燦爛,黑亮的眼睛裡不見一點陰霾,像是在等一個就別的家人歸來。從火堆裡扒出幾個烤的焦香的土豆,“我特地從廚房裡偷了幾個土豆,就等著你們回來吃啦!”說著,小心地看了一眼沈獨,“師傅,你也有。”沈獨隨意地拿起一個,挑眉看著陳白彥:“你不會想著用這麼一個土豆就想收買我,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練武?”他走的時候可是說過讓陳白彥每天都練習的,可現在看起來和之前沒有多大差別,沈獨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他一遍。“當然當然,我一天都不敢鬆懈。”陳白彥被看的心虛,立即道,“不信,你可以問小胖子!”小胖圓溜溜的臉已經小了一圈,他苦著臉道:“是呀,我可以作證,白哥真的一天都沒有偷懶。”陳白彥的確沒有偷懶,只不過鍛鍊的是自己,陳白彥就在一旁監督而已。程玉笑笑:“自你們去了平州,白彥和小胖一直等很擔心,一聽說你們回來了,非要在這等著。”話裡話外,絲毫沒有提到自己也陪著吹了大半夜的冷風。宋瑜瑾沒有出聲。她能感覺到陳白彥是真的把她當姐姐一樣看待,可是程玉,雖然總是溫和的笑著,但心思實在是掩蓋的很深,這個人太聰慧,也太深沉。赤驪打了個響鼻,陳白彥這才注意到它,抱著它的腦袋蹭來蹭去:“我的小美人又回來啦,可想死我了。”沈獨把剝好的土豆遞過來,開口道:“難為你們在這等了半宿,回去睡吧,我和阿瑾很開心。”這三個少年都還懷著赤子之心,對朋友關懷備至,能在這樣的雪天裡等他們歸來,難能可貴,沈獨是打從心底的開心,所以露出了不常有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啊,等了一晚,是該回去休息。”等到了人,自然也就沒什麼事了,陳白彥打折呵欠牽著赤驪走了,宋瑜瑾一手握著還在發燙的土豆,一手被沈獨牽著,渾身透著一股暖意。一段時間沒有人住的房間還保持著整潔,沈獨點亮蠟燭,空蕩蕩的房間一瞬間被照亮,卻還是散發著寒意——御馬監沒有地暖也沒有炭火,想要取暖就只能自己砍柴來燒。好在前幾個月沈獨就知道了會有這麼一天,提前劈了柴存好。宋瑜瑾坐在床邊,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沈獨從牆角的木箱裡拿出一塊純白的毯子披在她身上。入手的毛毯順滑光亮,輕柔保暖,一看就不是凡品。“這是什麼?”“雪狐皮做的毯子。”沈獨解釋道,“怕你冷,我讓賀子軒送過來的。”從前他瞞著自己的實力,這些事不會透露給宋瑜瑾知道,但現在沒了避諱,讓那邊的人送點東西過來實在是易如反掌。宋瑜瑾想說什麼,被沈獨打斷:“你坐一會,我去生個火,有什麼待會再說吧。”宋瑜瑾果然安靜了,沈獨出門去,不一會就端著個銅盆進來,裡面架著幾根木柴,火星噼裡啪啦作響,不僅帶來了光亮,也帶來了溫暖。沈獨把火盆放在窗戶邊上,開了一條縫,呼呼的寒風順著縫隙吹了進來,沈獨又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的是冒著氣得熱水,他蹲下,拿起宋瑜瑾的腳。宋瑜瑾嚇了一跳:“你做什麼!”“不是說我給你做飯打洗腳水嗎,我正在做。”沈獨笑的溫柔,他仰起頭注視著面前的女子,如墨的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情意,似乎能把人溺斃在裡面。宋瑜瑾嗔怪道:“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你還就當真了啊。”“你的話,我都會放在心裡。”沈獨為她褪去鞋襪,露出一雙白嫩的玉足,像是貝殼一樣漂亮的指甲帶著微微的粉色,足尖在他的視線裡不安分的蜷了起來。宋瑜瑾看著沈獨低著頭認真地為自己洗腳的樣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來。沈獨就像是後腦勺上長了眼睛:“很開心?”宋瑜瑾嗯了一聲:“除了我娘小時候為我洗過腳,你是第二個這麼做的人,你不怕別人笑話你嗎?”在平常人家,女子為丈夫洗腳是天經地義,可男子為妻子端洗腳水,卻真的罕見。像他們這樣養尊處優的世家女子,什麼事都有下人動手,也很少親自動手做這樣的事,更別說沈獨了。“做這種事情有什麼可笑的。”沈獨把宋瑜瑾塞進被子裡,端著水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就爬上床和宋瑜瑾擠在一張毯子裡。宋瑜瑾的腳被沈獨的腿籠住,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過來,宋瑜瑾道:“你怎麼突然想起讓賀大哥送東西過來了,你不怕被人發現嗎?”御馬監人多口雜,這些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難保不會被人察覺出不對。“我只是不想你受苦。”沈獨的聲音有些低沉,“你本來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住在這種簡陋的地方,挨凍受寒,沒有下人,沒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飾。”今天陪著宋瑜瑾回到宋家,謝瑛容看到在外奔波受累的女兒,一下子眼淚就下來了,拉著宋瑜瑾噓寒問暖,話裡話外希望她這個冬天留在家裡,有丫鬟伺候,還有新打的首飾珠釵,不必跟著沈獨在御馬監受苦。在宋瑜瑾拒絕以後,謝瑛容還不死心的想送幾個下人過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宋瑜瑾以不合規矩推脫了,惹得謝瑛容對沈獨都有了幾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