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風 作品

第1164章 道統之爭(上)

    派系大了,地位高了,一些事就沒有那麼容易快速做出反應。就如同此次潘晟突然選擇站隊心學派,實學派的反應就不算太快,直到半個月之後的重陽節,許國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再一次開會。

    中國自古有尊老的傳統,不過此時的重陽日還不僅僅是尊老,更有一項傳承千年的活動,便是登高。

    在京的實學大佬們則在前幾日得了見心齋送來的請帖,請帖都是統一制式的,上書:“九月九日,登高萸觴。香山白玉,靜候蒞臨。”

    “香山白玉”是近年來被好事之人稱為“神京新景之最”的一處景緻。這地方對外人來說頗為神秘,但對高務實而言就司空見慣了,因為說的就是他位於香山腳下的見心齋白玉樓別院。

    許國許次輔召集實學派在京官員“私下”會晤,最後卻選址在了白玉樓,這裡頭說明了什麼事,本身就很引人遐思。

    有些人認為,這是許次輔駕馭不住如此龐大派系的體現,所以才最終不得不求諸於掌握了實學派三位黨魁所留“遺產”的高務實。

    有些人則認為,許次輔這樣做,其實也是和當初郭樸、張四維一樣,不得不依靠高務實手中的“高黨嫡系”,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表現出他已經取得了高務實的支持。

    又有一些人認為,取得高務實支持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重陽大會”選定於白玉樓,說明的是高務實已經完成了實學派內部的“篡權”——現在的許次輔其實已經控制不了龐大的實學派,實學派的大權已經轉移到了高務實手中,許次輔不過掛名而已。

    甚至還有陰謀論者信誓旦旦的表示,白玉樓“重陽大會”是高務實定下來的,許次輔乃是被迫答應,搞不好這就是一場實學派內部權力鬥爭爆發的大會,高務實一定會想辦法在這次大會中取得實學派的實際控制權,以侍郎之身力壓次輔。

    高務實本人也聽高陌轉述了神京官場的這種種傳言,只不過他對此根本不屑一顧。

    力壓次輔?

    我為什麼要壓他?許次輔是我的敵人嗎?

    顯然不是。

    他是我高某人的師兄,是現在實學派的招牌門臉,我力壓他做什麼?吃飽了撐的?

    是,許師兄這個人,論個人風格,的確不像前三位實學派首輔那樣分明。

    他不像高拱那樣銳意進取,凡事只要認定,永遠都敢為天下先;他不像郭樸那樣仁厚,對皇帝忠心,對同僚誠心,對下屬關心;他也不像張四維那樣外柔內剛,看似好說話,實際上你忤逆他一下試試?回頭就給你好看。

    許國這個人,正是典型的儒家官員。他有理想,但不追求唯我獨尊,對於一些簡單好辦的事,他表現得很熱烈。對於一些比較麻煩、很難判定影響的大事,他則有些猶豫,更傾向於暫時妥協,以圖後效,避免在他主政時激化衝突。

    具體到這次潘晟事件,許國在聽了高務實的分析之後,就傾向於保守——也就是靜觀其變,暫不應對。

    他的理由是,潘晟以前雖然相對而言略微傾向於實學派,但那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首輔為實學派之人。而且潘晟也只是略微傾向,他至始至終都不算是實學派的人,而是個中立派。

    如今,雖然潘晟倒向了心學派,但只要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發現:那又如何呢?實學派本身的力量沒有受損。

    許國認為,在實學派三位首輔接連當政的時代過去之後,眼下不管大家願意不願意,實際上都已經進入了心學派為首輔的新時代。在這個新的大局之下,實學派首先要做的應該是確保派系內部的團結,確保整個實學派官員仍能堅定信念,繼續以推進改革為目的,而不是陷入黨爭,忘記了昔日高文正公再三強調的“一切為了做事”。

    然而很可惜,高務實只承認他的想法足夠崇高,卻不看好這樣做的前途。

    高務實一貫認為,派系鬥爭的本質就是戰爭,而且是不得不應戰的戰爭。

    派系鬥爭和他操控和平“演變”土默特、拉攏勳貴放棄“土地財富”而轉為“海洋財富”等等事情都完全不同。

    後者都是技術手段可以解決的,因為它們不涉及什麼政治理想,涉及的只有利益,或者說利益的重要性遠遠大於所謂的政治理想。

    派系鬥爭就不同了。實學派也好,心學派也罷,按理說都是儒家,算起來甚至都還批著理學的皮,可是它們之間的矛盾偏偏是不可調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