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要弄清聞溪為何要去肅州,又是為了尋何人。

    與容舒成親前兩月,聞溪便已離開了上京。

    當他問起聞溪因何離開時,徐馥只道她是有任務在身,該回來的時候自會回來。

    方才聽容舒一說,他立即便明白了,聞溪的任務便是去肅州尋人。

    可既然是去尋人,為何要大費周章地借侯夫人的人送她去肅州?

    “容姑娘可知聞溪去肅州尋的何人?”

    容舒回想了一番穆霓旌的信,遲疑道:“是一個面上有疤的人。”

    怕他誤會,又認真解釋了句:“霓旌並未說那人是男是女。”

    顧長晉看了看她,嗯了聲,道:“此事不必再勞煩丹朱縣主,我自會派人去將聞溪接回。若是可以,聞溪在肅州的事還望容姑娘保密。”

    聞溪去肅州必定是有徐馥的密令在身,不能讓六邈堂的人知曉容舒在尋聞溪,若是驚動了徐馥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容舒只當他是怕她的尋人之舉會損了聞溪的名聲,便爽爽快快應道:“大人放心,此事連阿孃與張媽媽都不知,我明兒便給霓旌去信,讓她將人撤回。霓旌知曉這事乃我的私事,定不會洩密。”

    言談至此,容舒自認自己已是推誠置腹,真誠以待。

    來時還擔心顧長晉多多少少會有些悶火,眼下瞧來,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未能將聞溪送回上京到底是有些遺憾,本想將功贖罪、撥亂反正的,卻終究是不盡如人意。

    說來,穆家世代駐守大同,肅州與大同毗鄰,在容舒看來,藉助穆家的手尋人大抵會更有成效。

    只既然顧長晉不需要她插手聞溪的事,她自是不會多事,免得誤了他的事。

    前世便是他親自去肅州接的人。

    容舒屈膝行了個禮,溫然笑道:“和離之事多謝顧大人成全,容舒祝大人儘早尋回聞姑娘,早日締結良緣。”

    顧長晉靜靜注視著她,良久,淡淡嗯了聲:“多謝。”

    “既如此,我便不打擾大人了。”

    容舒慢慢披上狐裘,提起燈籠,往屋門行了幾步,忽又頓住,回身問道:“還有一事,能否請大人給容舒解惑?”

    顧長晉看她:“何事?”

    “嘉佑一十九年的月娘節,大人因何去了摘星樓?”

    顧長晉不妨她會問這樣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思忖了幾息,便如實道:“摘星樓的大掌櫃與我調查的一樁案子有些關係,月娘節那日我正在暗訪。”

    顧長晉慣來不喜喧鬧,那夜不過是為了見那大掌櫃才去的摘星樓。問完話,那大掌櫃說他是近幾年來唯一猜中了所有燈謎的人,非要送他一盞摘星燈做彩頭。

    顧長晉對那燈不感興趣,只記得沒一會便又來了個姑娘。

    他遂將那燈讓了她。

    思及此,他眸光一凝,腦中好似劃過些什麼。

    顧長晉掀眸問道:“你是那夜猜中所有燈謎的姑娘?”

    容舒倏地一笑。

    長安街的一場雨令她遇到了他,她曾以為那是月老特地賜下的良緣,卻原來不過是一場誤會。

    他甚至不記得她就是那夜蒙他贈燈的人。

    喜歡一個人時是不是皆是如此?不過一場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邂逅,落在眼裡心裡,偏就多了點兒宿命般的意味。

    想起從前抱著摘星燈愛不釋手的自己,容舒有些澀然,也有些釋然。

    這樣的澀然與釋然只為了從前的自己。

    容舒大大方方地應了聲“是我”,頷首笑道:“說來還要多謝大人贈燈之誼,可惜那燈摔碎了,不能還與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她再次福了福身,轉身推門而出,步履輕鬆地走入漫天風雪裡。

    少女離去後,屋子裡的燈色似乎黯了一瞬。

    殘燈熒熒。

    顧長晉望著書案上那杯溢了一半的屠蘇酒,她酒量那般淺,這杯酒若是下了腹,指不定今個又要鬧酒瘋。

    況且,他與她,從來就不需要第二杯賠罪酒。

    他從來不曾有過心上人,也不曾想過要娶誰。

    便是有……

    那人也不是聞溪。

    男人用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她唇碰觸過的地方,旋即長指一勾一抬,那酒便入了喉。

    就只縱自己這一次罷,他想,只一次。

    酒液辛辣,藉著博聞強識的記憶,顧長晉竟一點一點想起了摘星樓的那道身影。

    紅披風、黃燈籠、半張浸在光色裡的白玉臉。

    彼時那姑娘於他不過是個萍水相逢之人。

    不曾在意過她生得是圓是扁,又姓甚名誰。

    然,此時此刻,知曉那人是她,顧長晉心知,嘉佑一十九年的中秋夜,到底是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