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271 硨磲園試手訪三吏 上

    荊石先前雖已見得許多僬民,畢竟多是遠觀,未曾深交。眼下遇得金毛兒骨兒碗,只覺其非但外貌如猴,性子也頗不安寧,一路走來上躥下跳,或問荊石內陸風光,或自哼聲唱曲,片刻不歇。荊石聽他聲音尖細,若陸中孩童之音,便問他年齡幾何,骨兒碗卻只言他事,始終不答。

    如此向著西面走了一陣,周遭林地漸顯人煙痕跡。地有伏草野徑,木見斫痕枯樁,顯是常有居民往來。荊石發覺此狀,問骨兒碗道:“這島上有多少人?”

    骨兒碗走在前頭,一面以棍打草,一面回道:“千兒八百,數不清。”

    荊石聽他答得敷衍,不由微微皺眉,又道:“島上主事的是誰?”

    骨兒碗回頭瞧他一瞧,忽而嘻嘻笑了幾聲,索性倒步而走,看著荊石道:“大官兒這話說得好笑,島上主事的不就是你麼?”

    他雖倒走說話,卻能避開重重樹障,直如後腦生眼一般,顯是對此地熟悉已極。荊石見此情形,仍是淡然道:“我來之前是誰?”

    骨兒碗抓耳撓鼻,又連做幾個鬼臉,不肯正面作答。荊石既問不出話,便顧自埋頭走路。那骨兒碗見他是個悶葫蘆,反倒十分無趣,幾步跳到他旁邊道:“大官兒,你可知這島上有多少頭野豬?”

    荊石嗯了一聲道:“多少?”

    骨兒碗樂道:“你猜。”

    荊石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出。”

    骨兒碗又道:“這島上有幾處淡泉?”

    荊石依舊搖頭。骨兒碗歪了頭道:“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怎管得了事?”

    他言語率直,倒不似存心嘲弄,但因僬民天生面目尖瘦,言談舉止,皆似戲臺上的花角兒。荊石看了他片刻道:“我會法術。”

    骨兒碗立時張大嘴巴,將他上看下看,狐疑道:“你也是祭司不成?”

    荊石對他一笑道:“你猜。”說完拔步便走。骨兒碗豈肯幹休,當即趕上前去,連連追問,急得揮棍亂掃,把周遭花花草草打伏了一大片。正糾鬧間,林裡走出個僬僥人,衝兩人高聲道:“骨兒碗,你又搗什麼鬼?”

    荊聲循聲望去,見來者身披布巾,頭蒙草環,較骨兒碗稍矮半頭,而面上神情端肅,頗有長輩之風。骨兒碗瞧得來人,腦袋也縮上一縮,站到荊石身後道:“搗什麼鬼?俺去接新官兒回來,規規矩矩,不曾搗鬼。”

    來人自鼻中哼了一聲,邁步走到荊石面前,躬身行禮道:“大人新來,想必路生,前頭半里便是官棧所在,老人亦住那頭。大人可自往歇息,莫信這混兒言語。”

    骨兒碗原本躲在荊石身後,聞言便探頭出來,正待辯解,被那僬僥人狠狠瞪了一眼,竟不敢再多說。荊石看出他畏懼之態,當下也不點破,只問道:“這位是?”

    那僬僥人道:“我名水花,管島上藥事。大人若欲尋我,往官棧東行三百步,找一樹上懸屋便是。”

    荊石端詳片刻,拱手道:“明白了,多謝。”

    那僬僥人又行一禮,轉身往林中去了。荊石目送其影,見其走路時步伐穩當,不像旁的僬僥人那般蹦蹦跳跳,若非體態殊異,言行真如陸上常人一般。

    他正觀望,那頭骨兒碗已然不耐,用棍輕點他小腿道:“大官兒,時候不早了,快走吧。”

    荊石低頭對他道:“你怕水花?”

    骨兒碗呆得一呆,期期艾艾道:“俺自然不怕。”

    荊石見他反應,實是欲蓋彌彰,便只是笑。骨兒碗知他意思,怒道:“有甚好笑?”說著便橫過棍子,作勢欲要打人。

    他先前上竄下跳,已顯一番靈活伸手,荊石心知此國民眾個頭雖小,絕非力弱體孱。當即退了幾步,不再與之爭論。骨兒碗亦不敢真的傷他,收了棍子哼氣道:“俺不過看那老太婆年紀大了,行將入土,不屑與她計較罷了。”

    荊石本已不提方才之事,聽他此言,卻不由回頭道:“水花是女子?”

    骨兒碗白眼一翻道:“你這是恁話,沒長眼睛麼?那老太婆自然是女的。”

    荊石默然不應,又仔細瞧他模樣,唯覺其麵皮發紅,尖嘴瘦腮。除卻渾身金毛罕有,實與方才水花無異,蓋因其民遍體覆毛,且話聲天然尖細,近似孩童。再想先前所經的半座怪城,果然也是徒有衣飾區別,而不分男女面貌。

    骨兒碗性子甚急,也不待他多想,拿棍頭戳了他道:“你待魔怔到幾時?快走。快走。”

    荊石受他催促再三,方才拔步啟程。如此行出半里,果如那水花所言,尋得一片村落。內中木棚草屋,緣外花徑小畦,人煙寥寥,無甚聲息。兩人前後走出林地,正遇兩名僬僥人坐在田間,皆是麻布裹體,口嚼綠枝,一見骨兒碗走來,齊齊跳起呼叫。

    骨兒碗見他兩人,便昂首挺胸,拿棍頭對荊石戳一戳道:“大桃花,小桃花,這是新來的官人。”

    那兩名僬僥人聞言便笑,四隻眼睛滴溜溜朝荊石上下看過,方才齊聲道:“見過新官兒!”發吐音倒比骨頭兒碗更彆扭幾分。

    荊石也道:“你們好。”

    兩人聽罷又吱吱發笑,互相耳語,往田頭奔去。荊石不知這兩人意思,唯將目光往骨兒碗處投。骨兒碗仰頭道:“你瞧俺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