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775 名的詛咒(上)

拒絕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大概也看出他的意圖,車主立刻又補充道:“我以前也來這裡修過的,跟店主是熟人。如果他在的話肯定會同意修理的。”

“他出去辦事了。”

“啊。那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呢?或者你方便打個電話確認嗎?修車費什麼的都好說,可以的話希望今晚前能修好。”

蔡績含糊地應答了一聲:“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

“能聯繫到他嗎?“

其實老闆的電話也好,聊天賬號也好,蔡績都是有的。但老闆既然是去醫院裡看望病人,也沒必要為了一個自稱熟人的年輕客人去打攪他。更何況,蔡績根本沒有修理自行車鏈條的經驗,還是這種老式自行車,萬一搞出什麼錯處就說不清楚了。終歸是讓老闆自己回來處理最安全省事。

“你等一個小時後再來吧。”

聽到他的話,對方也沒有露出生氣的意思,依然笑眯眯地說:“那麼我在店裡等也可以吧?”

因為對方看上去不是能惹出亂子的類型,蔡績默許了這個要求。男生便自己把車子拖到角落裡,然後饒有興致地在店裡溜達起來,把那些新式的樣車翻來覆去地打量。估計對方短期內也不會有買車的意圖,蔡績又繼續看起電影。修車的事情就交給老闆去做,反正他也不會修鏈條。

——但是,既然不會修鏈條,為什麼要來這裡上班呢?

這個問題跳進腦海,蔡績皺了一下眉毛,又把它甩去了腦後。他只不過是給老闆打工的而已,既然發工資的人沒說話,就沒必要為自己稱不稱職的事而困擾。再說他也不是完全修不了,對於鈑金和噴漆他是拿手的。

……唯獨是鏈條?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忘記了屏幕中正在進行的劇情,全副心思都落到了鏈條的事情上。節節相扣的鏈條,每個鏈節都要靠著鏈銷嚴絲合縫地連起來,才能使輪盤如常運轉。一個人的經歷也應當是這樣的,前事牽引著後事,前因導致了後果,中間絕不會有無理的中斷。但是為什麼……

“是雪姬啊。”站在他後頭的男生說。

蔡績猛地回過頭去。原本正觀賞樣車的男生站在他身後,毫不生疏地和他分享了屏幕中播放的電影:身著淡紫色和服的女主角站在仇敵的墳墓面前,因為喪失復仇的機會而出離憤怒,從手中的紙傘柄裡抽出暗劍,重重斬擊在墓碑上。

看到這一幕的男生,竟然發出了短促的笑聲。本來正投入的蔡績惱火地轉頭看,男生立刻舉起雙手,投降般後退了一步。

“別生氣別生氣,我也是很喜歡這個角色的。只不過,剛才的造型和神態,感覺有點像我認識的某個人。想想就覺得很好笑。”

完全不知道有什麼可笑的。蔡績也懶得去搭理這種自說自話的人。好在後面的劇情裡對方就保持著安靜,再也沒發出掃興的噪音。為了復仇而生的修羅之女,在飛濺的鮮血中漫步而行,冷漠的容顏與揮舞的雪刃,正是後人再也難以仿效的女殺手形象。演員的姿容神態都如冰雪般疏離而美麗,即便是含著殺氣的盛怒,在鏡頭中也使人目眩神迷。倒也不是說相信現實裡有這種人,他只是覺得這個形象令人神往。

“說起來,”趁著視頻進入強制廣告的時間,他背後的男生有開口了,“我最近剛好在研究人魚相關的民間故事。”

因為插播的廣告還有五十秒才能跳過,等得不耐煩的蔡績終於願意施捨對方一個眼神。他扭過頭去,赫然發現對方早就從內屋裡搬出了一把最舒服的靠椅,自顧自地坐下來了,手中還握著一杯從熱水瓶裡倒出來的熱茶,簡直把店裡當自己家了。他想著至少得把老闆專屬的椅子換出來,對方卻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的,我和這裡的主人很熟的。”

說到這個地步,再想趕對方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蔡績也不想費那種心力,乾脆就裝作沒有看見。

“你不覺得穿紫色衣服的雪姬有點像人魚嗎?”

“沒。”

“我是指氣質上。當然,從名字和身世來考慮,更大的可能是參考了雪女的傳說,但只有紫色那一身特別像人魚。”

“我沒看出來。”

“是嗎?或許是我過度聯想了吧。原始傳說裡的海妖只是非人的怪物,與空中或山中的女妖並沒有本質不同。後來隨著宗教和文化因素的影響,就變成了連靈魂也不具備的可憐生物——因為只有神創造的人類才有靈魂嘛。所以,水之精靈如果想要得到永恆的靈魂,像人類那樣在死後升入天堂,就必須要得到人類的愛。這樣看來小美人魚與其說是為了王子而死,不如說是為了追求永恆的靈魂而死——可我還是覺得怎麼都說不通嘛!可以活三百歲的人魚無法擁有不滅的靈魂,人類死後靈魂卻還是活的。假如這是真的,那一個人在暮年死去,靈魂到底是以什麼時期的狀態固定呢?要是以年邁昏聵的狀態得到永恆,那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可年輕的時候經驗和知識就不足。到底哪個階段最能代表一個人的完美品質呢?我想中世紀的神學研究裡應該會有些非常有趣的答案吧!唉,不過已經沒有時間去查了。今天下午的時間必須拿來修車,否則就真的趕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