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711 疑林(下)

    詹妮亞和瑪琳·尤迪特一起走了段路。她沒能知道太多細節,因為瑪琳·尤迪特看上去心煩意亂。她家就住在樹林邊上,而且下週一難免要遭同學的閒話。

    “能確定是誰死了?”詹妮亞問。

    “不,我聽尼克說的……他說那是遊客的屍體。不是我們鎮上的。”

    詹妮亞又去瞟虔徒。這畜生正漠不關心地抬腿在樹根邊撒尿。不可能是這隻狗做的,儘管詹妮亞相信它真的可以殺死一個成年人,但留下的痕跡也會線索鮮明地指向現它。真要是這隻狗發了狂,警察可未必能在 dna 檢測前知道死的人是誰。

    “遊客,”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迷路了?”

    “我不知道。”

    “那,它是怎麼在那兒的?”

    “我……也不知道。”

    詹妮亞不再問了。瑪琳·尤迪特是那麼的焦慮,於是她輕描澹寫地說:“不過是個遊客,林子裡每年都有迷路的人。不管它怎麼會死在那兒,我想和我們的鎮子都沒什麼關係。”

    瑪琳·尤迪特使勁點著頭。而虔徒抬頭看看她們,額頭的褶皺像張咧開嘲笑的嘴。詹妮亞並不討厭鬥牛犬這個品種,但虔徒真是一隻很難讓人喜歡起來的狗。

    她和瑪琳在鎮子邊緣地帶分開了。瑪琳要回到她自己家裡,去面對她那疑似頭腦有問題的父親與自大狂哥哥。詹妮亞則去往多普勒·科隆的狗場。她看出瑪琳有多不想回家,可她不能邀請對方一起去狗場轉轉,因為那裡也有三四隻脾氣暴躁的勐犬。老科隆費了很大力氣來馴服它們。可要是它們看到虔徒,情況就未必能在控制之下了。

    多普勒·科隆正在搬運一桶血淋淋的生肉。當他瞧見俞曉絨推開鐵門時,臉上露出了頗具意味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他說。

    詹妮亞若無其事地跨過門檻。雷奧已經發出陣陣渴望的嗚咽,於是她俯身解開牽引繩,讓雷奧跑去和那些關在籠子裡的狗玩耍。她的眼睛朝內屋掃了一圈,想看看是否有警察在裡頭做客。

    “如果你是想打聽今天早上樹林子裡的發現,”多普勒·科隆說,“我只能說,我這兒沒有內幕消息。”

    他說中了詹妮亞的心思,但她一點也不臉紅:“我聽瑪琳·尤迪特說樹林裡有屍體,是遊客的。”

    “啊,她家離那地方最近,那可憐的姑娘當然覺得害怕。”

    “我想她可能弄錯了。把動物的屍體說成人的,或者把傷患說成死人。她哥哥尼克一直是個混賬,他會為了嚇唬她故意說得嚴重的。”

    老科隆抓起一把攪和好的生肉,把它加在高加索犬巴特雷斯的食盆裡。他又回過頭瞧一眼詹妮亞,似乎已經知曉了她與尼克·尤迪特之間的宿怨。

    “至少,”他慢條斯理地說,“這一次尼克沒騙她。”

    “真的有人死了。”

    “是的。而且你太關心這件事了,詹妮亞。它和你們這些年輕人沒關係。”

    “我只是擔心,”詹妮亞辯解道,“就在昨天我還收到了匿名包裹。現在有個人死在樹林裡。”

    “我倒不覺得那是一回事。”老科隆說,“那包裹更像個玩笑,丫頭。有人給你寄了幅怪畫,想讓你疑神疑鬼,或者你跟哪個愚蠢的小子有了小秘密,也許他曾經把你比喻成女妖怪,而現在他拿一幅畫來暗示你們曾經的約定——”

    “我沒有那樣的秘密。”

    “你自己心裡有數,詹妮亞。”老科隆眨著眼睛說,“別擔心,我不會跟你那個外國哥哥提一個字的。”

    詹妮亞沒再解釋什麼。老科隆知道倫尼·科來因,也知道蒂爾曼·布來爾,有她過去的事蹟作為例證,她很難再讓他相信她什麼都沒做。好吧,她是有小秘密,但不是老科隆想象的那種。

    她幫老科隆搬了另一桶混合飼料和清水,再分發給那些關在籠子裡的狗。在這幾十條狗中,她最喜歡的是凱蒂絲,一條溫柔而聰慧的金毛犬。它幾乎能讀懂她腦袋裡的念頭,並且極端重視團體秩序,甚至不允許別的狗在它面前打架。老科隆同樣看重它,想把它訓練成靠得住的搜救員。不過詹妮亞也得承認,在追尋失物與提供支援方面,德里克無愧是老科隆的最愛。

    狗群已經騷動起來,在籠子裡打轉張望。詹妮亞一邊把生肉分到食盆裡,一邊分辨每條狗是否熟識。德里克穩重雍容地跟在她腿邊,使那些性格不安分的狗不敢對詹妮亞齜牙狂吠。它已然在這個群體裡建立了權威。詹妮亞心想,老科隆肯定揹著她讓這些狗互相爭鬥過。它們在被馴服時確實很可愛,但內部卻是不折不扣的階級社會。很奇怪的是,這點並不讓她對狗感到失望,而且她似乎是在馴服雷奧的過程學會了怎樣對付人。那不是單純的忠誠無私或殘忍自利,而是某種團體之內的平衡,壓制與妥協,友愛和競爭,她覺得人類社會和狗群在這些事上並沒有那麼大區別。

    她分光了一整桶生肉,活兒並不複雜,但卻讓她累得滿頭是汗。她的雙手沾滿黏湖湖的肉漿與血水,老科隆扔給她一條溼熱卻帶著腥味的毛巾。

    “你僱的人都去哪兒了?”她邊擦手邊問。

    “我讓他們去林子裡幫忙了。”

    詹妮亞停下擦手的動作,老科隆帶著些許古怪的笑容說:“人手不足,老是這樣。”

    “沒多少複雜的事吧?”詹妮亞羊裝冷澹地說,“搬一具屍體需要多少人?”

    “噢,不,不是那樣。他們是要人手幫忙找東西。”

    “兇器?”

    “他們還沒搞明白兇器是什麼。挺奇怪的,肯定不是在廚房裡常見的東西。”

    多普勒·科隆聳聳肩。他肯定知道詹妮亞聽得有多專注,但卻假裝沒注意到自己正在洩露內幕消息。詹妮亞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要是她把自己給老科隆幫忙的時間全都換算成社區服務,沒準都足夠好幾個違法的未成年完成社區矯正了。

    “屍體長什麼樣?”她探問道,“總得看得清臉吧?否則怎麼知道它不是我們鎮上的?”

    “是個男人,得有四十歲吧,死前肯定是喝了不少。但不是熟面孔——不是我們鎮上的,也不是鄰鎮的。他更像是個外國人,身上帶著的全是英文的東西,不過我不會把這句話說死的,小丫頭,現在外國人成堆成堆地搬到這兒來住,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吸引他們的。不管怎樣,現在就連警察也不能一口咬定他認識附近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