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691 拿著一枚硬幣的男孩(上)

    “你爸當然很掛念你。在你走之前,他本打算讓你參與總公司的事務。你該知道前兩年時我們對新區的業務規劃……”

    “我看過那個計劃書。”羅彬瀚說,“走之前忘了提一句,我覺得他們把目標定得太高了點。分區業務部肯定是用湖楊區的數據做了參考模板,他們也不想想上年的二部是為什麼裁人。還有政策風險那一塊,要是他們再原封不動地照抄去年的東西,我們就該找個法務部的去給他們開開竅。”

    “大方向沒問題,”南明光慢條斯理地說,“別的都是細節。”

    “這倒不錯,反正我們總不能白送人。我昨天翻了眼這兩年的經濟新聞,估計他們現在幹得不錯?”

    “總算上路了。”

    羅彬瀚作出一副極感興趣的模樣,試圖把話題繼續往商業事務上延伸。但南明光已經向他舉起酒杯,羅彬瀚也只能跟著舉杯致意。

    “今晚不談生意上的事。”南明光輕輕碰過他的酒杯,“我是為家事來的。”

    羅彬瀚分外專注地替他斟滿酒杯。

    “我和你爸認識很久了。”那位慈父角色的扮演者說,“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樣子也越來越像你爸。每次看到你坐在辦公室裡,我就想起你爸剛來找我創業時的情形。”

    “您和老頭子是開創基業的人。”羅彬瀚舉起酒杯,“我沒得比。韻姐近況怎麼樣?”

    南明光露出了一點笑容。

    “韻瓊現在在美國讀碩,上個月還和我問起你的情況。我和你爸是最好的交情,你們這一輩的也該多親近。”

    “我是該多感謝她。”羅彬瀚說,“我高考前真的麻煩她不少。聽說她還幫驕天練過口語。”

    “驕天這一次考得還不錯。”

    “他可比我成器多了,我猜每門至少比我高二十分吧。”

    羅彬瀚發出爽快而略帶自嘲的笑聲,正符合一位長兄在眼下這個場合該有的表現。他已經準備接著問候下一位親朋好友,然而南明光把指頭蓋在酒杯邊緣,定定地審視著他。

    “我不是特別看重學歷,”他緩緩地說,“人年輕的時候最難看得長久,但是有些底子是天生的。驕天確實很努力,但他和你爸並不相像。”

    “他還太小。”羅彬瀚輕鬆地說,“心裡會想著要做些高尚的事業,要犧牲自己奉獻社會——這難道還不像嗎?我們只是得再等幾年。等他發現理想的選擇會讓他精疲力竭卻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會願意回來的。”

    “他沒有那個底子。”南明光說。他的直言不諱叫羅彬瀚吃了一驚。但是南明光還是一副說說家常話的模樣。

    “他讀書很聰明,”他繼續說,口氣聽起來是那麼坦率,“但他的性格更像他母親,只能關注自己眼前。讓他做一件專門的事是不錯的。除此以外,他不適合做我們這種生意。”

    “咱們的生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羅彬瀚轉著酒杯說,“傳統行業、市場成熟、人員充足、收益穩定——有風險的地方再和政策打打關係。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新地盤,他多學一學就會比我上道。”

    “真的嗎?”南明光輕聲問。

    羅彬瀚摸不準他的意思,只能衝他露出無辜的笑容。

    “我還記得那段時間的情形,”南明光說,“你父母也不想把他們間的糾紛讓你知道,不過,夫妻間的事要瞞住孩子實在太難。你爸一向對自己要求很嚴,事事都想做得比別人更好。以前他礙於家庭環境,沒能受什麼好的教育,所以想讓你在這方面補上他的不足。他沒體諒你當時的心思,到底他年紀大了,忘了自己也有年輕的時候。”

    “我……”

    “本來,他今天該自己來和你談。”南明光平靜地說,“是我讓他交給我來辦。有些話,自己家裡人反而不方便說。”

    羅彬瀚突然對酒瓶上的標籤產生了興趣。他仔細地讀著關於產地的說明,饒有興趣地說:“這酒是法國南部的。”

    “你在報復他。”南明光聽而不聞地陳述道,“你不想讓他滿意,到頭來還是耽誤了自己。驕天的成績比你好,不是因為他比你聰明,是你自己不肯再花功夫了。”

    “說實話,肯努力也是一種本事。”羅彬瀚說,“不過要是努力過後也沒什麼成果,那還不如說自己是沒花心思,是不是?還算是個好臺階。說肯不肯的沒什麼意思,我和驕天如今都是成年人,看結果就夠了。”

    “什麼是結果?”南明光反問道,“你們以為自己有多大歲數?或者你們是天底下頭一個碰到這種事的人?你還太小了……或許這不是你想聽的話,但在我眼裡,你比驕天也長不了幾歲。年輕人心氣難平,都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你真的以為你爸就沒有怨恨父母的時候嗎?你以為他當初離開梨海市時,心裡沒有一點和過去一刀兩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