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216 往事吹揚鏡底之塵 下

    翌日清晨,雅萊麗伽在徹骨的寒冷中醒來。夜間的山風像鬼怪嚎叫,吵得人難以入眠,而牢獄的地面是內部刻滿咒文的鐵磚,在夜裡冷得像冰,還能阻止法師從中逃離。

    在這種地方連續過上三夜,足以使一個飽嘗驚懼的普通人迅速衰弱,因寒冷而患病,最後悲慘地死去。在那過程中他要足夠幸運,才能不被哪個獄卒提前挑出去,在刑具或山崖間結束生命。

    雅萊麗伽從獄卒們的聊天裡瞭解到這樣的事時常發生,但從未在自己身處的牢房裡見過。她所在的地方,從獄卒言談裡判斷,極有可能是公主山第二峰最高處的天橋之獄最頂端。此地的囚犯是由不同學派的“大人們”送來的,儘管理由不盡相同,會被關進這裡便代表著他們具有某種危險性。他們大多能克服惡劣的環境,而死於別的什麼原因。獄卒在其中僅佔很少的一部分,因為“大人們”僅允許獄卒們適度玩樂,而非刻意殺死。按雅萊麗伽觀察到的情況,大部分囚徒是有專門用途的——包括她自己。

    她想起了底波維拉爾。昨夜她夢見了他,一個猩紅近黑的狹長影子,皮膚則浮著木腐菌似的蒼白。相傳那種膚色代表詭客之血,與獅子山的斐蘭凱爾們同出一源。在末日聖堂,在第二峰,甚至在整個靜默學派,這血統都會帶來極大的尊重,儘管它本身既不代表任何才能,亦無法使持有者像斐蘭凱爾們那樣受到詭客鍾愛。

    那血液只會讓人不斷地做夢,穿過混沌之海,通向詭客們浮游而出的無盡深淵。那裡無物不有,那裡也無物得存,融解的萬象會揉碎夢者的精神。在雅萊麗伽漫長到她自己也難以溯源的記憶河流中,這樣的夢曾經出現過兩三次。每一次都令她醒來時精疲力竭,渾身僵冷。

    幸運的是那個做夢的人和她之間隔著太遠的傳遞鏈條,傳遞過程中的每一環又都試圖忘掉它。等到雅萊麗伽出生時,她從母親那裡繼承到的東西已然被前人構建的思維迷宮層層包裹起來:最外層是當代的,最實用和安全的工具性知識;稍微深入幾步,看到的是她母親和前幾代人在遊蕩過程中所收集的那些信息,那已豐富得足以應付一個人能在宇宙中遭遇的大多數狀況;在那無數岔路迷途的最深處,藏著被她母親歸為“禁忌”的知識。

    那些知識,僅就雅萊麗伽知道的內容,至少包含著兩類。其一是源頭難以明確的詭客之夢,其二則是毫無疑問的,屬於她祖先的起源記憶。

    創始者、賦能者、母神——在聯盟的語境中命名為“至聖福音”。那無可形容的偉大生物,如絲絛、如蕊柱、如織網、如混沌……它們的全貌無可洞察,留在雅萊麗伽記憶中的只是一層深綠而粘稠的肉須織網。那須網沒有實體,可以輕易地穿越深空與星球。被它們所擁抱的生命亦將深陷織網的連接,分享創始者所知道的一切。肉體的改造帶來了精神質變,生命們繼承了創始者的部分特性,在進行生命因子傳遞的過程中,所有已獲取在記憶器官裡的信息也將一併錄入。

    這些被選中的生命毫無規律。任何性別,任何物種,只要它們的繁衍形式存在著生命物質交換,那偉大的連通者便賦予它們繼續傳遞知識的能力。它們既改造受擁抱者,同時也誕下繼承雙方記憶的子嗣。與末代們僅能改造子嗣的能力相比,“樂園”裡的初代們完美無缺,與母神的威能近乎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