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666 倫尼·科萊因在水裡(下)

    海里的倫尼·科萊因變得更瘦了,也更老了。他好像一根套著橙色囚服的扭曲杆子,頭頂中央的毛髮明顯稀疏,有些地方似乎都顯出花白。

    如果和七年前他在學校任教時的樣子相比,監獄生活似乎使科萊因一下子蒼老了二十多歲。儘管如此,詹妮婭還是能一下認出他那雙格外突出的眼睛,還有像鱷魚似的寬闊嘴巴。在他還偽裝成一個親切待人的好老師時,他的眼睛總是裝模作樣地眯縫著,擺出水汪汪的慈祥與關切,寬闊的嘴巴彎出討好的笑容,讓孩子覺得他是個不會生氣的人。如今這些偽裝都已隨著他的牢獄生涯而剝落了,他成了一個活脫脫的醜陋食屍鬼。

    詹妮婭不知道自己看到科萊因時是個什麼心情。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科萊因越獄了,出現在她家裡,那麼她會緊張,她會恐懼,接著她會憤怒。她認為她會的,因為她已許多次想過自己應該如何朝科萊因開槍,或是用甩棍砸爛他的腦袋馬爾科姆告訴她“**和眼睛”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適用的,如果對方不是想逼她,從不和她貼得太緊,要在真正的搏鬥裡專心攻擊這麼小的兩個目標可不會那麼容易。但是人人都有一顆脆弱的腦袋。她不需要多鋒利危險的武器,只要反應夠快,力道夠強,棍子夠結實。長度適中的棍子比什麼都結實好用,除非你有槍。:.

    可是,即便是馬爾科姆這樣曾數次見識過毒販槍戰與街頭搶劫的人,也不會遇到像詹妮婭現在這個局面了。倫尼·科萊因在水裡,在海底下。他看上去那麼真實,就連時間流逝的痕跡都在,一點也不像是幻覺。要是詹妮婭現在從船邊跳下去,她疑心自己會真的出現在那個位於孤島上的重犯監獄裡。

    事情太過不可思議了,這種離奇反倒使詹妮婭感到冷靜。她沒有覺得害怕或憤怒,只想到今晚她果真見識到了一點東西。漢娜會怎麼解釋這件事?她那遠在非洲的老哥知道了又會怎麼說呢?

    她想要把頭縮回船上,要赤拉濱解釋解釋她看見的東西。可是她又不想把視線從牢房內移開。當最初的驚愕過去以後,詹妮婭注意到科萊因的牢房佈置的確非常奇怪:枕頭、床單和被子被撕碎了,椅子腳不知是如何被弄成了一堆碎木片,還有許多別的她認不出來的碎塊,像是書頁或撕碎的麵包。所有這些碎片全被集中在房間的角落裡,就連頂上的四個角也是一樣。那絕不是隨隨便便地一扔,科萊因肯定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把這些碎料給黏好。詹妮婭簡直想不出他的粘合劑是什麼。

    如果海里的這個科萊因和真實的科萊因有任何聯繫,那麼這個噁心的囚徒肯定是發了瘋。他在唯一沒有堆東西的牆角跪著,臉仰望著海面,正好對著詹妮婭。可是詹妮婭知道他並沒有看見自己,因為科萊因的雙眼非常空洞。他正陷入在某種失魂落魄的境地裡,有如一具行屍走肉。可是他肯定還活著,因為他的嘴唇在一刻不停地蠕動。他好像唸咒似地喃喃不休,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熱切的神采。

    在海面上的詹妮婭靜靜觀察著他。她開始覺得科萊因是在搞什麼儀式。某種宗教性的祭禮。可是她沒聽說過什麼彌撒儀式需要把房間這麼佈置。這肯定要花很長的時間,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發現?而他這祈禱又是為什麼呢?

    就在詹妮婭還搞不清楚狀況時,科萊因的腮幫子蠕動起來。他像是用舌頭在自己的口腔裡頂來頂去,最後吐出來的是一個金屬片,像是給易拉罐用的封口片,可是有一部分給扭掉或是剪掉了,形成了一個非常尖銳的小頭。詹妮婭心想這東西或許能做開鎖器用。是的,這並不是什麼故事誇張,結構簡單的鎖是能被金屬片打開的,馬爾科姆就曾經親眼見過一個西班牙當地的混混靠這一手吃飯,幾乎把整個古屋都偷光了。她立刻想到這也許就是倫尼·科萊因的打算:他準備裝成一個陷入宗教狂熱的瘋子,讓獄警把他拷去醫院,然後再伺機逃脫。打開手銬的鎖肯定比打開監獄的鎖要容易。

    可是,詹妮婭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錯了。科萊因藏這個小金屬片並不是為了開鎖。他把那小東西捏在左手上,尖頭按進右手腕的肉裡,快速而猛力地划動,割出一條很深的豁口。血像冒氣的可樂一樣咕嚕嚕往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