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97章 聚江湖廟堂,守家國月明

    一瞬林阡卸下偽裝、眼神從魔性恢復成正常,實在是把和州城裡僕散揆帶給吟兒的驚恐,在這江北戰場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和州之戰是葉文暄和柏輕舟勉強決定、提前發起的?李君前被迫用瓜步的堡塢對定山拆東牆補西牆?林阡因為鳳簫吟處境堪憂而心急如焚大失水準?控弦莊復活而海上升明月僵死?這些,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霎時在僕散揆心底流過無窮猜測,最先可以肯定的是,“林阡為了鳳簫吟癱倒、吐血、險些瘋魔”是假!那不過是借力打力、將計就計、故意對僕散揆“正中下懷”騙他而已。可是,到底為什麼這樣?哪個環節漏算或者出了錯?



    不容多想,務必接招,林阡一旦恢復理智——不,一旦現出原形、證明他是帶了腦子來戰的,僕散揆和龍鏡湖怎還可能敢輕視!?



    林阡戰力本就在龍鏡湖之上,又在贈周虎刀法之時發現,其中一招“風正一帆懸”很可能拉扯出龍鏡湖的破綻,繼而允許自己在此基礎上穩紮穩打、對著龍鏡湖的全部防線各個擊破……此刻付諸實踐,不憑蠻力亂打、一巧可破千斤,打得龍鏡湖二人抵擋不了更招架不住,別說不能輕視他,正視都不夠格非得仰視!那一雙雪亮鋒芒二話不說佔據主導,十回合鋪墊刀局,數丈內奠定勝勢。



    向來是僕散揆運籌帷幄、龍鏡湖決勝千里,所以戰場上從來僕散揆淡定、龍鏡湖急躁,不過,武鬥時完全掉了個個,僕散揆束手無策手忙腳亂,龍鏡湖心平氣和以不變應萬變。這一對,也堪稱最佳搭檔。



    早已發現不妙的龍鏡湖,並不甘心就此認輸,思及林阡不敢妄加力量以免入魔,計上心頭,當即將全身力道源源不斷調入長槍,試圖以十二成氣力強行衝破飲恨刀封鎖。說時遲那時快,眼看他就要突出刀氣之重圍,林阡若想繼續碾壓就非得全力以赴不可、然而那樣一來必然冒著入魔的風險……一剎,林阡卻理智地控制自己在明確限度之外,物我兩忘,心無旁騖,彷彿他就是爐焰旁的雪與冰,水與天上的月,幽林中的光和影,神骨俱清,自見空明——



    心念純身沉靜,不受外界干擾,仍然能打出那個我需要的最強力道!打他一個龍鏡湖罷了,“天下高手如電抹”去“萬刀鬥法”裡洗兩遍都足夠。



    拋棄物慾,思緒至誠,存浩然氣,將那最後一刀行得方正之至,林阡主宰戰局的手好像在說,龍鏡湖你槍法特色是山河滾到你刀下宰、剛好克著我的山河意象?那我便先把它們變方了滾不動了!



    手起如排山倒海、經久不衰,刀落如幻滅長空、稍縱即逝,經千巖萬壑、歷千秋萬代而不動一塵!



    僕散揆眼睜睜望著龍鏡湖被林阡一刀砍在正想要甩出手箭的左手隨即跌落馬下生死未卜,雖今日有所爭執也不禁悲從中來:“鏡湖……”恐怕連龍鏡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價值,雖然他才歸隊不久,卻作為僕散揆帳下第一高手,已然為東線金軍立功無數,長槍奪魄手箭追命,安豐等地每戰先登,今夜卻滿身是血從戰馬落墜,可以說從根本上挫傷了金軍的銳氣。



    可是,如果只是打敗龍鏡湖,最多挫傷金軍銳氣罷了,還不至於引起他們的軍心分崩,林阡所作所為,儼然是要讓包括僕散揆在內的金軍“發覺被騙、不能接受、難以應變”!



    “這一戰,你分明是倉促發起!”僕散揆強忍震驚詢問。林阡就算冷酷得不會為鳳簫吟失心,也犯不著故意失去她來影響和州軍民之士氣,所以鳳簫吟失蹤確實是林阡的意想不到、和州之戰應該是提前發起的沒錯。只不過,可能不那麼“勉強”和“被迫”?



    “如你所願。”林阡刀鋒直指,江畔風沙如潮,驟然僕散揆屏障全無、性命堪憂,多虧斜路里三個奇人異士一起衝馳上來:“元帥先撤!”



    “撤什麼?戰!”僕散揆被他刀風強行震退數步,無奈之下先奮力救起龍鏡湖,隨後才冒著生命危險再度靠近,同時號令起身後心驚膽戰無法接受突變的全體金軍。緩得一緩,平素並不怯懦的金軍才接二連三地響應他:“戰!”



    然而,遭到了雙重打擊好不容易才重新聚攏的金軍氣勢,明顯比因為林阡戰勝龍鏡湖而受鼓舞的宋軍矮了一大截。這片刻功夫,厲仲方、李君前、葉文暄早已合作著攻了進來,僕散揆麾下的驍將們找回主心骨後方才趕緊設陣去阻宋軍,端的也是從容不迫、眾志成城、戰力不凡,很快又把局勢扳平,然而戰線卻註定已東移。



    宋軍士氣雖有起伏,卻一直以來都不低沉,分毫不受戰前失魂落魄的林阡影響,僕散揆原還以為宋軍色厲內荏,到這份上再想不通都不可能了——“林阡令每個見過他的人都覺得不妙,和州之戰未必穩贏了”?可是見過那個頹廢林阡的有幾個!都是林阡故意給見的,做給該看的人看的!林阡之所以偽裝,原因只有一個:必須打敗僕散揆!



    “如你所願我崩潰了,可是你卻清楚得很,和州還有厲仲方、葉文暄、李君前……你原先輕視他們,如今卻知道正面打他們會同打我一樣煎熬,你必須藉助我軍的倉促來尋他們背後的破綻。”林阡嘴角劃過一絲俘獲人心的笑,“你要我心急如焚、浮於表面,我便要你何樂而不為、急在骨子裡。”



    “所以你特地把背後的破綻設在那三大堡塢……”能讓僕散揆何樂而不為的,只有定山、瓜步那幾個堡塢了。



    說話間,林阡也注意到了此刻的戰場上,僕散揆麾下毫不遜色藏龍臥虎:李君前葉文暄厲仲方雖已深入、應付的仍然個個都是硬茬,所以他也早預料到這場決戰如果僅限於正面衝突必然是硬碰硬,一樣地,他林阡也要從另一個地方撼動平衡,從而完成屬於宋軍的必勝:“是,我希望你選定一個地點。你覺得它是我的‘疏於防守’和你的‘必須攻佔’,所以你會心甘情願、毫不猶豫、迫不及待地去奇襲它。這地點只能是堡塢。”



    “那其實是你選定的地點。”這一刻,林阡已經看見了瓜步留守宋軍的信彈,僕散揆也同時獲知紇石烈桓端在彼處涉險,不由得苦嘆一聲。送紇石烈桓端出徵時他還對那少年將才說:“奪取那裡,不僅可以戰勝林阡,還能撕裂宋軍在淮西的守江防線,一勞永逸……”他卻沒有意識到,潛意識裡他被林阡撩得急了,不再是以一顆平常心穩操勝券……



    驟然他更明白了,非但“倉促、急迫、頹廢”是林阡裝出來給該看見的人看見的,瓜步的破綻也是李君前特意要讓他僕散揆知道的——所以青鸞被宋軍握在手裡當棋子反間了?可是青鸞藏得那樣好、怎會被宋軍發現?!



    “紇石烈桓端,好個將才,凶多吉少了。”林阡斂了笑,冷冷預言,“僕散揆,你無顏再見完顏璟。”



    此前僕散揆之所見皆符合所想:宋軍本就決定會在月出時總攻,適逢日暮獲悉鳳簫吟何在,所以更加不惜一切代價,忘乎所以要打這場決戰,那時起,宋軍便不會覺察到桓端領精銳繞道奔襲、從瓜步這個相對秘密的堡塢出奇制勝。原本,僕散揆與紇石烈桓端一起將奇襲時間策劃在“林阡久攻不下、宋軍士氣衰竭的關頭“,實戰中戰機也由青鸞一脈穿針引線確定在了這子時的前後,這個時刻,紇石烈桓端剛好也調整好了狀態,由暗轉明,一擊即中。



    誰料紇石烈桓端那承載著僕散揆大半希望和心血的精銳,遭遇的卻根本不是一個破落的無人關注的瓜步,小秦淮的三當家並沒分多少兵去顧定山,相反,還有五、十當家始料不及地存在。他們,在故意示虛之後,請君入甕甕中捉鱉,與此同時信彈告知林阡,真正的大戰現在才開始……



    紇石烈桓端尚能施展風裡流沙刀以一敵三,其餘金兵卻怎可能像他那般霸悍,這次南征不知怎地,他和他的兵真是一遇到林阡就輸,活見鬼……身陷重圍,難免驚異,情不自禁問那個半生不熟的謝峰:“你怎知我會來,還以空營誘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