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84章 兵氣暗吳楚,江漢久淒涼




    移剌蒲阿一介武夫,對這段禁忌之戀原先只是略有所知,旁觀片刻卻不知何故紅了雙眼,久矣,才說:“唉,將他二人的屍體……帶回去吧。”



    回到南陽之時,宅邸內鬥已然結束,完顏君附正一邊自行給傷口止血,一邊責令軍醫務必救活完顏瞻,移剌蒲阿才剛同他說完吳越之死,他就自己昏死過去被軍醫說“脾臟險些被傷”,移剌蒲阿大驚之下急忙下令“盡全力救治王爺”,忙到半夜,他的副將帶著“殺敗魚張二、李思溫”的戰績凱旋——



    那黃鶴去本就是個胸有韜略之人,何況宋匪主副分離、軍心大亂?若非這半個月來的戰備充足,只怕覆滅他們還用不到半夜。



    “移剌蒲阿,你繼續說,匪首吳越,你關在哪裡?何時處死?”完顏君附醒了之後,好像把吳越之死忘光了,居然問移剌蒲阿打算把吳越關哪裡。



    移剌蒲阿險些沒接上話,好在黃鶴去關心則亂,早於他先上了完顏君附的鉤:“大王爺,可否……留吳越一條性命……”



    “為何?”完顏君附藏起心中冷笑,饒有興趣地問黃鶴去,且看他找什麼藉口。雖然連父王都說,黃明哲不是莫非,但完顏君附很想窺探到,靜寧會戰黃鶴去有沒有掉包莫非、藉著職權暗中拯救骨血的可能。所以,為了防止可能的歷史重演,今夜他把黃鶴去安排在了暗殺吳越以外。



    “畢竟,他夫婦二人是吳曦的族弟族妹……吳晛已經歸降,吳曦已經動心,不能為淵驅魚……”黃鶴去絞盡腦汁才找到這樣的理由。



    “哼,多遠的親戚,你怎不說,他夫婦二人是你的兒子女兒?”完顏君附冷笑一聲,黃鶴去臉色煞白:“末將,不敢徇私,然而,此驍將未必不能化為己用……”



    “昔年在山東紅襖寨,他就是我與風流……”完顏君附頓了一頓,“我們的‘殺之而後快’,若非他的關係,我也不會淪落到今日。”



    “大王爺,可否,將吳越移交秦州,由王爺親自處理?”黃鶴去苦求,“末將效忠大金,發誓絕對不會……”



    “不可能,他是林阡的死忠他就要死,立刻死,殺無赦!”完顏君附雙目憤恨,大喝數聲又昏了過去,移剌蒲阿趕緊將他抱住,回看黃鶴去:“黃大人,別再爭了!我答應你,會給他們留全屍……”



    



    鄧唐之交,金軍壓境如黑雲壓城,魚張二、李思溫迅速不敵,羽檄飛馳盡皆向唐州、鄧州求援。



    迅速不敵?不,魚、李二人雖無吳越,卻也死撐到半夜才輸,兇險程度不及情報所寫,可惜身在此山中,誰又能判斷真偽?那求援的情報,最早是從吳仕所在發出的——



    於是這一夜,南陽沒能打出來的“圍城打援”,如箭矢如雨點般地向著鄧唐、雙向打落……



    所幸穆子滕雖被伏擊仍然憑著一杆精妙無匹穆家槍殺出困局,然而青城大弟子在救援途中卻被金軍精銳牽絆,寡不敵眾鏖戰至半夜都不得脫身……他們,終究被不同程度地損害戰力。



    唐州,留守的彭義斌和陳旭奉命於危難,一武一謀通力合作,扛住了完顏匡麾下右翼都統烏古孫兀屯的打擊,隨後與率眾趕回的穆子滕合力反攻,總算制衡金軍並留住了當夜鄧唐宋軍的唯一一處完好據點。



    化險為夷後,彭義斌才完全相信了穆子滕的記性全在山川河流,此人活得就像個紙上談兵的反義詞,完全看不懂兵書所講,卻能把案例在心中透徹轉化,僅憑一些越野曾經被他丟了的小人書連環畫,便能在被伏擊後立即醒悟中計、當機立斷突圍回救、歸途上還輕靈閃避了另外兩路伏擊。



    穆子滕經此一役也把彭義斌的“不屈劍”記在了心裡。縱然金軍突如其來、來勢洶洶、數倍圍攻,盟軍也不可能因為陳旭的幾句鼓舞就挺過難關,多虧彭義斌這一人一騎與一劍,浴血與烏古孫兀屯奮戰,才終於激勵兵士們頑抗到穆子滕歸來。



    即便如此,唐州據點獨木難支,穆、彭只能且保且退。



    另一廂,處於金軍重點打擊下的鄧州據點,顯然不會有他們那般好運。其一,完顏匡及其左翼提控完顏江山一同親自奔襲,其二,控弦莊的“朱雀”主要活動範圍便在彼處。雖然控弦莊臨陣被搗毀好幾個聚集地,卻是新仇舊恨一起算,先是截獲了海上升明月關於金軍突襲的情報,後又假傳青城大弟子陣亡的消息,既亂軍心,又意欲騙洛輕衣調遣人手去救、從而進一步地調虎離山。



    所幸洛輕衣不曾中計,從始至終都與另三個青城弟子不懈攻防,然則,完顏匡麾下出乎意料的人才輩出,不僅摧毀了青城派立夏、立秋、立冬劍陣,那位左翼提控完顏江山更是內力渾厚、刀法兇狠,與洛輕衣岷山劍相比都不遑多讓。



    刀劍之光、內力漩渦,頻頻暴漲,摧枯拉朽,激起山河間好一番沙飛石走。此二人纏鬥千招,戰馬倒斃後仍然平分秋色,索性棄了馬繼續苦戰,不經意越打越遠,最終被兵陣裹挾著失了蹤影,天明後,迴歸鄧州這金軍據點的卻只有完顏江山一人,滿身是劍傷地稱“那女子劍法過於卓絕、所幸被我打下了河,落水時她已力盡,河流迅猛,想來是溺斃了”……



    



    這場令完顏永璉、凌大傑聞訊後笑容滿面的鄧唐大捷,正是以三大宋軍據點的一夜凋亡揭開序幕,誰能料,宋軍曾經的一切美好、溫馨都遭到兵戈定格、撕裂……



    其後數日,整個河南都陰霾不開,鄧州的青城四大弟子、鄧唐之交的魚張二李思溫、唐州的穆子滕彭義斌陳旭,由於務必以保存最多的倖存者為原則,同時為了給身後官軍爭取設防機會,而不得不剋制戰友犧牲或失蹤的悲慟與焦急情緒,艱難地邊往北廝拼邊往南撤退。這段時間,向西線、東線傳達的情報除了唐州以外無一不是敗戰。



    可想而知,林阡在收到第一封戰報時是怎樣的晴天霹靂,那時楚州好不容易才捱過苦難,“我軍城堅兵多,敵人糧草已空”,所以那幾日他已然準備同畢再遇作別、心情輕鬆地要帶吟兒去淮西迎戰僕散揆。一夜之間竟就失去中線兩大驍將、三處據點,林阡從未經受過這般打擊,險些從崗哨上一腳踩空摔下,吟兒將他扶穩之餘奪過信來,也是將信反覆看了十幾遍,努力尋找理解錯誤的可能,計算洛輕衣可能生還的希望,擔憂吳楚坼那個孩子的將來……



    “怎會如此……”吟兒不能接受,吳越和石磊生離了九年才剛重逢,怎能被一場兵燹釀成死別!?再憶起鋸浪頂上和洛輕衣相處的點點滴滴,更是心亂如麻想問一句怎會敗這樣快這樣慘,想問一句有誰有空去找輕衣姐姐了嗎?卻知道自己的傷悲不及林阡萬一所以不敢擾不敢提,她恨,為什麼會有戰爭,毀滅了那許多平靜、完美的人和回憶!



    甫一動情,忘記給林阡支撐的力氣,不察他竟像個行屍走肉一般,還是從這崗哨的樓梯上僵硬地摔了下去,她回過神時已來不及拉,心驚膽戰地三步並作兩步下去將他扶起,他一邊揮手示意鄰近的十三翼勿要靠近,一邊就此失去理智,眼神空洞喃喃自語:“怎會如此……”卻和她不能接受的點完全不同,“新嶼他,怎會死!”一把抓握住她的手,彷彿不認得她地將她握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