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74章 女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雖然從魁星峁上決定拋棄婚宴、背叛親父、不惜一切代價迴歸南宋的那一刻起,吟兒便已做好了面對金宋各種非議的準備,逼迫自己學會堅強地排遣各種煩惱、困惑、沮喪、悲愁……卻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地,在被這幫雜碎不負責任地列舉不屬於她的罪狀之際,她壓根沒一絲上述的負面情緒而只剩下無限的憤怒——



    當然義憤填膺,當然怒不可遏,當然火冒三丈,他們都是誰啊,不是李君前不是百里笙不是司馬黛藍,不是那些功績煊赫的有資格質疑她的戰鬥英雄,全都是些未立寸功的她完全叫不出姓名的饒舌鼠輩!



    對付悠悠之口,當然一個一個地噴回去,難道憋在心裡被誤解、找罪受?!



    “豎起耳朵聽好了,我,林念昔,是由南宋潛入金國的細作柳月所生、更是由前抗金盟主雲藍親自撫養長大,姓林,是隨林楚江前輩,名念昔,是為紀念所有先輩,昔年意氣風發地隆興北伐。彼時宋廷也是名將輩出,江淮有張浚,鄧唐虞允文,川陝有吳璘,若非主和派得勢,未必不可戰勝,只怕你們對那段歷史瞭解得沒我多,畢竟你們的眼睛都盯著我的身世看,哼,我有他們重要?真是不知輕重。



    既然想知我的身世,那我便據實述說——自幼我被雲盟主指教守護大宋,正是為糾正父親隴南之役的錯誤、拾回母親半途而廢的職責;其後我拜師三清山紀景,他曾坐山西太行義軍第二把交椅,戰績如何有目共睹,不必我再多費口舌;九年前的雲霧山比武,當時的抗金盟主易邁山和武林天驕徐轅齊齊授我權威,承認我是他們所有門生裡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去年,同樣是為抗金作出卓絕貢獻的青城派程凌霄掌門,破例收我為關門弟子。論出身,我比誰都正,宋是母國,亦是師志!



    出道之初,我便殺了當時被金人分化的南宋武林前五十,鼠輩們,這事在十幾年前江湖中人盡皆知、人人稱道,你們為製造輿論竟把那些賣國賊的身份刻意隱去,是當真以為江湖沒活人了麼,竟把這拿來充數,想糊弄誰?



    八年前,越風和洪瀚抒確實有過為情所困一走了之,可我一人就頂替了他倆做林阡的左膀右臂,創業再難,我都在伴,哪一個抗金的武林泰斗見到我都要尊我一聲盟主,這稱謂這頭銜你去問盟軍何人敢說我不配?川東之戰,林阡確實曾與聯盟誤會、大打出手,到底是誰將他推回盟軍送進短刀谷?沒錯正是我,是身為盟主的我!在列的你們自然不知,因為都沒參戰,躲在暗處算計功臣。



    蘇降雪、越野那幫宵小,罪有應得,何來的被我挑撥,向清風、楊致禮、洪瀚抒等等英雄,死得其所,全然是馬革裹屍,天驕、雲盟主、林阡,重傷或瘋魔,幾時只是為了我一個人?他們個個都是捨生忘死為天下蒼生!而我,何嘗不是將背後向他們相托,為了報答養育之恩和袍澤之誼,劍鋒直指著那些與我斷絕了關係的親族?夔州、黔西、川蜀、隴右、山東、陝南、環慶、河東,哪處打金軍無我功績?哪次征伐非我先登、防守非我最牢!



    你們這群雜碎,比不過我殺敵多,比不過我作戰猛,比不過我說話快,有何資格在這裡衝我狺狺狂吠?若不是有你們這些敗類拖後腿,林阡和我才是早已一統天下!今日金兵猖狂南渡,你們不去清河口增援,不在淮陰城固守,居然保全兵力只為到盱眙發動內亂,當了敵人的棋子還渾然不知更沾沾自喜,身為叛軍,助紂為虐,怎好意思談扛抗金的先鋒旗?都是哪裡來的無恥之徒,身強力壯只知憑空構陷,誰給的厚顏來對抗金盟主指手畫腳?!”



    高聲開口,不止是懟宵小,還要給周圍能聽到的群眾全聽到、一傳十、十傳百,所以這自辯亦是自我介紹,免不了的自吹自擂。若不建立最初步的信任,群眾只會把她排斥在保護者的名單外。



    慕容山莊一干人等全被她氣勢所懾、語速驚倒,完全插不進話也不敢插嘴。



    “完顏暮煙,你你你,休想混淆出身,你不過是招搖撞騙地拜師學藝!我聽說過,紀景是喜歡吃你做的菜,程凌霄是被你纏得沒辦法……”緩得一緩,東方消長才想起怎麼對付她的第二句話。



    “對,自從你成金國公主的第一刻起,‘林念昔’便已經死了,我們不承認!站在林念昔基礎上的一切都不存在、別以為說得多就有用!你雖長篇大論,可惜都是廢話!”東方起伏聽不懂,索性用一句話否定了她所有。



    “說話快是見識到了。”慕容荊棘冷笑一聲,“殺敵多?作戰猛?不好意思,真不知那些功績多少水分。這就好比你是雲霧山第一,誰卻都知道你打不過獨孤清絕一樣。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是個嗜好虛名的小人。這些年來若非林阡庇護,第十恐怕都排不上了。”



    吟兒一口氣說完勉強中途換氣,胸口發麻險些提不動惜音劍,這是怎樣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到你了,雲霧山比武第二十一,慕容荊棘。”沒關係,還有這三寸不爛之舌,那就憑此繼續殺敵,“九年前,你十九歲,父親被殺,慕容山莊群龍無首,五個親叔伯,八個堂叔伯,一番龍蛇混戰,誰知大權旁落於最不起眼的你,他們也全部都死在你的手上,佩服,好手段。”



    “他們那幫無用的東西,只知爭家產怎麼稱霸淮南?註定那權力鬥爭裡活下來的只能是我。”慕容荊棘冷笑一聲,豈不知吟兒這是在拖延時機、為了調勻內息、故意欲抑先揚。



    “錯,你之所以贏得那鬥爭,是因為當時你有獨孤清絕、東方沉浮、楊葉……”吟兒略一得氣,便笑著開始激怒她,“可惜,獨孤清絕與你分道揚鑣,東方沉浮身染重病死得早,楊葉,也被你自己為淵驅魚……”



    “住口!”慕容荊棘臉色微改,她身邊那幫雜碎聽到東方沉浮也有色變,令吟兒看出來他們是他的兄弟,心念一動,好像聽誰說過東方家族生了十幾個兒子的事。



    慕容荊棘之所以憤怒,顯然是因為楊葉適才為了給司馬黛藍取解藥當真與她撕破臉:“完顏暮煙,休得猖狂!眾位可還記得‘禍水命’嗎!那讖語說,整個天下都會因她而亂、因林阡而定,定而又亂,反覆多次。明擺著她是紅顏禍水,林阡卻糊塗腦熱,讓她做盟主、做主母,她對興州短刀谷的拖累,完全詮釋了什麼叫‘牝雞司晨,惟家之索’,這九年來,都是因為她不斷地後院起火,林阡才始終停留在邊境進不去金國腹地,我南宋王師才因此無法北定中原還民之願!”



    “你這牝雞,也配說我!你接手前慕容山莊再如何不濟,也不至於在江淮墊底,不至於扛不起抗金北伐的先鋒旗!”人身攻擊嘛,道德綁架嘛,羅織罪狀嘛,誰不會啊,當然要搶佔話語權,當我鳳簫吟每戰先登是說著玩,“好端端的一個幫會,原本可以通過恩義聚攏到獨孤清絕那樣的絕世天才,結果,卻因你在爭霸期間毒殺路人而授人以柄,又因你在魔門之戰毒殺盟友而落人口實,因為這樣那樣的名不正言不順,這些年來原有的人才都走了個七七八八,江淮的後起之秀全都慕名去了小秦淮、淮南十五幫!”



    慕容荊棘被吟兒這番話揭開她最在意的方面之一,驚得說不出話,心中自然大亂,面色卻還保持鎮靜,片刻才回應吟兒:“還不是因為我比不上另幾個幫派擅長抱團,九年來時不時地去找林阡諂媚?”



    “派遣言路中、大小橋去川蜀,派遣殷柔、百靈鳥去河東,派遣莫非、莫如去隴陝,不是為了抗金,就是為了平亂,怎麼在你眼裡成了諂媚?”吟兒冷笑,“退一步說,就算諂媚,你們不是也諂媚了一個楊宋賢?是了,他也是你當年奪權的功臣之一、為了救藍玉澤做過你慕容山莊的人,魔門之戰更因為失憶與你論及婚嫁、險些就成了你的夫婿,不過可惜得很,為了諂媚林阡,他對你棄如敝履……”



    “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啊!”慕容荊棘驀然震怒,瘋了一樣衝著她直接揮劍,無疑這是她最大的在乎、最不能被戳中的心傷,吟兒醞釀久矣恰到好處,正待看清她破綻將她劫持,奈何眾人見她動作慢以為她危險,所以蕭駿馳和一個十三翼一起上前將慕容荊棘攔截。



    “也罷。“吟兒看東方家族的人緊隨慕容荊棘一擁而上,即刻揮斥惜音劍橫於身前一道弧光應戰,“我這惜音劍,上打天下第一,下鬥賊子宵小,不枉!”



    雖然大病初癒體力不及平素一成,卻是被黛藍之死激發出了僅剩的所有力量,對付這些花拳繡腿,再吃力都有勝算,一瞬之間轉守為攻,她一人當先衝入敵陣,刀光劍影裡影隻形單,血雨腥風中風花雪月:黛藍,他們都和你的死脫不開關係,放心,我把他們一個個抓來祭你!



    惜音劍向來凌厲,一旦氣憤,更加是殺得紅光四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血肉橫飛,飄忽間東方家族的宵小們要麼刀劍脫手、慌亂退卻、潰不成軍,要麼來不及閃、被她接連往後甩掠、下令擒縛。他們一個個長了能殺人的嘴,打起來卻就跟蒼蠅螻蟻沒什麼兩樣。



    勢不可擋如吟兒,不知是不是大夢丸在起效,越殺就越是淋漓酣暢,那些時不時要上湧到喉嚨的血,且讓它在軀殼裡盡情地熱起來:“信不過我的,都跟我比比,剖開這肝膽,誰報國之心更熱!不過,當然是我先剖了你們的……”一笑厲聲,竟教樊井恍如看見林阡,大驚之下連忙揉眼,錯不了,林阡附體……



    她卻註定不可能像林阡那樣憑几十回合就能把敵人全體打服,儘管劍出流利、以一蘊十,卻也比平時多出好幾次直喘粗氣的中場休息,不得不教在場其餘的盟軍高手上前相幫,也令武功高些的叛軍看出端倪、原本退開的又盡數壯著膽子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