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73章 最恨湘雲人散,楚蘭魂傷

    雖是半夜,烽火照得邊境亮如白晝。這一路過來鳳簫吟和楊妙真等人早已聽說,就在昨日午後,紇石烈執中率步騎兵兩萬餘人、戰船五百多艘強行渡過了淮河。眾人日夜兼程北上途中,又獲悉淮陰已在丑時前失守。當前,東線金軍的鐵騎與戰艦,儼然正陣列淮陰與楚州之間。淮東一帶百姓,聞知金軍南渡自然人心惶惶,不時有民眾趁夜向南面奔逃、離散。



    “真奇怪……”原本應該見怪不怪,然而,妙真此言並沒錯誤:為何盱眙也有民眾如此慌張?守護他們的,分明是那個名聲赫赫、令金軍聞風喪膽的“戰神”畢再遇,吟兒不止一次聽林阡提起與他的神交、林阡他很少會對官軍裡的武將讚不絕口……



    入城才知為何騷亂,原來在寅時之前,畢再遇被宣撫司一紙檄文調遣、領著一部分精銳前往楚州增援,宋廷另派了兩個武將接替他駐守盱眙。然而不得不說宋廷用人不當、盱眙所託非人,畢再遇走後不久,紇石烈執中麾下的另一路金軍便乘虛打來,並且是壓著先前的淮陰敗兵、驅民攻城——



    雖然有不少淮陰宋軍為了保護百姓甘心以命殿後、使得金軍沒能夠趁機跟著民眾直接進入盱眙,但大勢所趨那幫喊聲如雷的金軍很快就有了黑雲壓城城欲摧之象。瞅見情勢不妙,那兩個官軍武將比民眾逃得還快。而眼看守護神畢再遇不在、接防的官軍驚潰,盱眙百姓豈能不崩潰?



    所有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都被毒蛇軒轅計算精準:“一旦聞知楚州危險,畢再遇的盱眙軍必定是宋廷的最佳選擇,然而正當畢再遇在救急的半途,司馬黛藍和慕容荊棘的殘兵敗將裹挾宋民一起由淮陰湧入盱眙城中,這些人,即使不將內亂之緊張傳達,亦能將戰敗之頹喪遞送,加之我軍兵臨城下,盱眙城必然經受一場大亂。那個途中得知盱眙危險的畢再遇,怎可能不回頭解決這後顧之憂?如此一來又焉能顧得上楚州之圍?”



    這就是軒轅九燁對紇石烈執中所說的“畢再遇來不了了”,至於盱眙接防官軍的不戰而逃,委實是對他計謀的錦上添花。



    而吟兒和妙真在入城後很快就發現,也難怪那兩個官軍雜碎會放棄民眾棄城而逃,原來,不僅僅是內亂的緊張或戰敗的沮喪情緒暗中傳染了開來,分明就是有人在城中肆意煽動著義軍分崩、惡意推動著盱眙淪陷——才進城沒幾步路,關於“義軍盟主是金國公主”的流言便已經不絕於耳……



    “師母!”妙真氣不過,險些朝宵小出槍,卻被吟兒及時攔下。



    “散播者,可能是金軍細作,亦可能是慕容荊棘,唯恐天下不亂……”整個江淮,非議她鳳簫吟的宋人一定不少,但是大敵當前假公濟私的,盱眙周邊,有且僅有一個。



    “唉,內在分崩,盱眙難守了。”楊妙真面帶憂容,心知金軍破城已勢在必得,那麼,她們離楚州雖近在咫尺,卻不能很快與林阡重逢……



    吟兒一愣,妙真這洞察,一日千里……若干年前,楊鞍就對林阡說過,“往往很多時候,看似輸給外敵強壓的人,實際都是輸在了內部的受迫崩潰。”收徒之後,林阡又將經驗對楊妙真傾囊相授,如今看來,倒有些薪火相傳的感覺。



    “妙真,既然官軍群龍無首,義軍內在分崩,這盱眙城又一片狼藉……探清局勢,你來接防,如何?”吟兒立即授命妙真,並把隨行的大半高手都交給了妙真。



    “是!”妙真臉上先一喜,倏然又驚疑,“可是師母?我是奉師父之命沿途保護您的……”自離開河東之後,眾人才知吟兒的身體恢復多半是大夢丸造成的假象,此刻別說戰力,就算精力都不及常人,否則,這固守盱眙的重擔,吟兒怎麼也不可能交給旁人。



    “若然城破,誰都保護不了誰。”鼓角震天,刀兵裂地,八方烈風,四面猛火,不知金軍有否登城,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凝視著妙真,吟兒鄭重託付:“守住盱眙,自救、救人,才好隨我與師父重逢。”



    “嗯……”妙真微紅著臉不再猶豫,提梨花槍策棗紅馬離去。



    



    吟兒一行繼續深入,那時她身邊雖只有不起眼的五人,卻因為逆道而行引起了當地義軍的重視。道旁有人應該是主動幫留守官軍維持城中秩序的,想拉住流離百姓對他們說莫慌別走切勿推擠踩踏,驀然瞥見他們、不知是敵是友,大喝一聲“什麼人”便飛身而上出刃來試,吟兒身邊留下的一個十三翼當即持槍去挑,絕不給他們進犯主母的機會,當然,為了儘快問清情況也不可能不表身份:“自己人。”



    那人雖被這一槍打停攻勢主動退後半步,卻是端詳了吟兒好一會兒,倏然悲喜交加,上氣不接下氣:“盟主!請救救幫主!”



    “什麼?”吟兒也是仔細分辨,才看出這蓬頭垢面的男人是蕭駿馳,結合他所說的和所表現出來的,吟兒的心有如直墜地獄,語氣也隨之當即變厲,“你說什麼!?”



    “幫主在淮陰守城時,不幸被紇石烈執中的‘死穴’重創,軍醫說,救不活了……”蕭駿馳神情凝重。



    “不可能……”吟兒一驚之下強裝鎮定,立即回頭差人找樊井,“帶我去,我有神醫!”



    百轉千回,方才找到被蕭駿馳隔離在慕容荊棘視線外的司馬黛藍。那時黛藍毫無知覺地平躺在民眾家裡的床上,全身到處傷血,面容亦無血色,吟兒甫一見到便踉蹌坐倒在地,強制著自己不掉淚拼命攥緊她的手,對,還有希望,有樊井呢,雖然這些傷很重,但未必深入要害,一定有救,一定還有!



    “黛藍,黛藍,睜開眼睛!師父來了!”吟兒氣急敗壞地一手握住黛藍給她生存的鬥志,一手心疼地為她擦去頰上血汙、將她的一縷青絲繞去耳後,許久,見黛藍仍是氣若游絲,吟兒想不到久別重逢竟是如此,淚還是禁不住地簌簌流下,“看看師父啊……睜眼看看我啊……”



    “樊大夫?”蕭駿馳等人翹首以盼,好不容易等樊井轉身,卻看他沉重地搖了搖頭:“抓緊時間與她話別吧。”一干人等,聞言只覺天昏地暗絕望無比,尤其吟兒如何接受得了這晴天霹靂:“怎麼會?這些不過是皮外傷!樊大夫豈會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