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72章 飢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

    淮水南北,驚濤跌宕。千魂萬骨,何處尋家?



    繼清河口失陷、淮陰被克之後,南宋的淮東重鎮楚州,亦遭到紇石烈執中猛攻。



    金戈鐵馬,江山如畫轟然塌,滄海橫流,壯士憤激挺身殺——



    百里笙的副幫主江維心,雖在清河口敗在了軒轅九燁劍下,仍然帶傷指揮、且退且戰,從午後堅持到翌日寅時,拼死幫惶惶不安的官軍固守在楚州以北:“清河口之失已是我軍之恥,楚州乃我國家之門戶,萬不可相讓寸土、置身後子民於不顧。眾將聽令,劃界於此,不再後退半步,哪怕是死,亦要揚大宋群豪之雄風!”一呼百諾,齊心拒敵。



    然而一干將士身負重傷又寡不敵眾,終究不能打退紇石烈執中近萬金兵,陸續於陣地邊緣慷慨就義。江維心作為當地義軍之首,卻被那惡人下令生擒、求死不能,最終由金軍綁在城下脅迫楚州守軍繳械投降。金軍此舉,儼然是要借這位副幫主擊垮百里笙全體部將的鬥志,從而使楚州原就不穩的官軍軍心跟著義軍一起分崩離析。



    “別開城,啊……”江維心話音未落,猝然慘呼一聲,腰間猛地一股涼氣,原是紇石烈執中狠狠衝他身後灌進一刀,儘管並非要害,亦教他血流滿身疼痛難忍,紇石烈執中素來兇悍的臉上全然暴虐:“不開啊,想啊,每想一分,我便這般捅他一刀!”



    紇石烈執中本就沒什麼人性,更何況進圍楚州之前,他麾下的東方雨舊部給他卜了一卦,說“坤卦上六爻,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指為兇爻,不宜出擊,那人轉身就被強調“兵貴神速”的軒轅九燁持劍砍殺,“妖言惑眾了幾十年,早該斬”。紇石烈執中一方面相信軒轅九燁的見地,另一方面卻也因為軒轅九燁力盡、暫時不能上陣助他而心懷忐忑。



    紇石烈執中並非崇尚兵不血刃之人,只是,當林阡隨時到場、而楚州無法硬啃時,能儘快輕取當然是不戰屈兵的好。他心裡也十分清楚:當江維心最強,卻受這近似凌遲的辱,無論重視他性命的,抑或膽小依附他的,兩類人,全都不得不答應投降。



    江維心的副將只是猶豫了一忽,就眼看著紇石烈執中毫不留情地再捅了江維心一刀。如此,時間並沒有到一分,壓根不給人考慮的餘地。一刀又一刀,紇石烈執中無比迫切,眼看著越捅越快越來越接近要害,這嗜血惡魔連同他那幫麾下們全都帶著笑意。



    “老子沒耐心,只給十刀機會,若你們不識抬舉,那我先殺了這個百里笙的臂膀,破城之後,整個楚州連人帶畜都同他一般下場!”紇石烈執中面目猙獰。



    半昏半醒的江維心,拼盡力氣才可咬舌自盡,然而看副將揪心有屈服之勢,他知他此刻不能立即死:“別聽他的,若是不戰而降,他也一樣會屠城!主公說過,他是出了名的暴虐!”



    爹,娘,您二人的臨終遺言一樣:男兒生當為理想戰,與其屈辱被縛,不如痛快陣亡。今夜維心技不如人卻不敢痛快死,只因被縛也可不屈辱、做人質亦能聚軍心,無論如何,楚州也不能連一絲機會都不爭取……



    所以本想用來自盡的力氣全給了那經驗較淺的年輕副將鼓舞:“腰下光茫三尺劍,不斬樓蘭心不平!”



    那少年武將霎時眼紅,卻攥緊了手中長劍,與他一應一答著入幫時的對話:“男兒此志,縱死不敢休!”



    此刻他們身在敵我兩邊、心卻空前合一,這副將瞬間就找到了主心骨,記起來了畢再遇就在盱眙、記起來了主公已入東線……“副幫主,全都聽您的,誓死不開城!”



    江維心在被刺進第七刀後知覺流失之前,忽然覺得欣慰,好像從副將的應答中聽到了九年前還不成熟的自己,而自己,竟慢慢成長為了九年前穩重的百里幫主了……



    紇石烈執中倏然發現軒轅九燁看人很準,江維心確實是那樣的一個忠肝義膽、傲骨嶙峋,於是冷厲開口,最後一問:“不開城?可用腦子想了?我軍短短一日,就渡過淮河攻克淮陰,現下盱眙也在大亂,覆滅南宋指日可待……”



    “你們的猖狂,是真短。”楚州城上,兵甲之中,不知何人發出此嘲,雖然耳熟,情勢繃緊一時還未來得及去看。



    “死到臨頭還嘴硬!豈不知我帳下三十六‘死穴’,大半在此嗎!”紇石烈執中一心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捅江維心要害……



    手上一狠,直接往他心臟插,卻在那一息之間,連人帶刀被一道強力拖開。有個聲音震徹心肺:“既是死穴,那就死吧。”



    那罡風由上而下由遠及近真的只是一瞬,烈風掀旗,萬鼓齊震,護城河上怒濤翻雪,似見淮水沸浪無邊。



    待紇石烈執中緩過神來,江維心已從自己身前不翼而飛,而與此同時應聲而倒的是兩個應變最快、到他身邊來幫忙攔阻強敵的“死穴”,他倆,竟在那一刀從放到收的一瞬間就倒在了血中……



    快狠準,比紇石烈執中更惡,比軒轅九燁更毒,令紇石烈執中回想起來的一剎,臉色死白趕緊收起所有對宋軍的恐嚇。須臾,金軍從主帥到兵卒全然一副表情、不知是戰是撤,明明整個楚州可能只多出他一個人!



    當是時,有且僅有不曾參加過河東之戰的其餘“死穴”不信邪,看主帥涉險趕緊奮不顧身地上前襄助。卻見一刀吞覆而來,劈天裂地之勢,那是何人,獨身陷陣,徑直睥睨了千軍萬馬,幾回合內,連續衝上的十五個高手,或被他內力震壞,或被他刀鋒割殘,或被周遭走起的飛石擊傷,或被漸次燃爆的空氣灼疼,身子骨強的還能撐口氣,身子骨弱的立刻就死了,儘管前一刻他們都還冷笑等著看江維心死。



    死生,又到底誰掌?氣流就要這麼摧枯拉朽,溫度就要這麼鑠石流金,魄力就要這麼殺一儆百。



    眾人都只來得及看到那一刀霸氣的表象,唯有江維心渾噩中體會出內涵:舞餘回紫袖,蕭颯滿蒼旻……遽然驚醒,疑在夢中。



    此刻雖然立即身陷萬軍之內,那群敵人和他倆之間竟主動空出一大片白,江維心又驚又喜相信是真的那一刻,那人已經任憑江維心靠在他背上,同時揮斥著他手中無邊無際的雪浪雲濤:“維心,對不住,我來晚了。”



    “主公,有您在,就好了……”江維心噙淚說,還不晚。



    



    林阡嘆息,怎會不晚?



    七月在隴陝他就已獲悉江淮暗流洶湧,四大幫會雖有強弱之分,卻畢竟相識於微時,全部都知根知底,無一人能真正服眾,然而先前他自己都走火入魔,好轉後亦遠水難救近火,更不知矛盾會在這十月集中爆發、白熱,所以不曾顧得及時。晚。



    好不容易才在河東找到靠近江淮的契機,那時他就萌生過南下整合人心的想法,但若非得知僕散揆九路攻宋,也並未立即付諸行動。晚。



    計算出紇石烈執中哪怕敢渡淮也必定挫折連連、更可能因為宋軍部署過戰備不敢渡淮,所以他覺得他完全來得及先制衡僕散揆再回頭迎擊紇石烈執中,卻漏算了紇石烈執中的迫切爭功之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