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67章 百尺無寸枝,一生自孤直

    群雄在山寺一隅發現柳五津時,倒在血泊中的他已奄奄一息。



    極有可能夫婦倆剛互訴完離殤、柳五津正如釋重負往回走、心情放鬆毫無防備的一剎,忽然一把冰冷刺骨的鋒刃從後刺入他背,打斷他脊椎直插他心臟,又用力旋轉拉了出去,使得這牆角觸目驚心也濺滿了血……



    那般殘忍狠辣的刀法,使柳五津根本來不及應變也完全不可能呼救。



    “是誰,什麼人殺的,滾出來!”柳聞因腦中足足空白了半晌,才衝上去推開眾人抱住父親,肝腸寸斷,聲嘶力竭。誰,還能有誰?靈泉寺上下早已被清場,兇手只可能是她那個不知所謂的母親!



    “聞因,你娘她,不是……”柳五津面無血色,一句話都說不完,油盡燈枯大汗淋漓的他,左手死死抓握著聞因,右手用力伸出攥緊了還在為他運功的一言不發只是噙淚的徐轅的手,拼盡最後一口氣說,“天驕,拜託了……”



    彼時,聞訊入寺的孤夫人面露驚慌之色,想不到她一時任性竟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怎會如此!?”急忙轉頭,命令唐小江將徐轅給她的救命靈丹取出,然而此刻施救為時已晚。



    凌未波卻莫名地沒有掉淚,情感竟冷漠得不似個正常人,眼睜睜地望著徐轅點頭過後,柳五津便再無牽掛地合上眼睛嚥了氣……



    “爹!”聞因怎會不知柳五津受這種足以當場斃命的傷還撐到現在是為了等自己,為了把這個他最不放心的自己交託給他最信任的戰友……身為一個把女兒從襁褓拉扯到十七歲大的單身父親,他還不是一心想看到女兒能平安幸福快樂?所以山東之戰面對著楚風月的致命一掌他毫不猶豫擋在聞因身上相護,所以今次在聽到孤夫人渲染此地埋伏重重後、天驕還未說那是虛張聲勢前,他就神色凝重地說只能他去而聞因留下。



    然而,連天驕都說了,那只是孤夫人的虛張聲勢不是嗎,孤夫人到現在還一臉無辜地站在那裡,握著靈丹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尷尬不已。



    封寒聞訊匆匆趕來,見孤夫人罕見地方寸大亂,急忙代為向唐小江下令:“還不去查?明明清了場,怎會有歹人混進來?!”



    “站住。”徐轅剋制悲痛,冷靜站起身,“一句‘歹人’便可輕易推脫?靈泉寺是你們選的,一炷香是你們定的,是因為信任你們都光明磊落,我們才會放心以江湖事論處,誰料會遭到這般的背後一刀?!”



    “難道徐天驕還想以這樣一個無足輕重之人來要求休兵?”孤夫人努力恢復心緒回應,卻不得不考慮這是抗金聯盟的自殺式襲擊、為了佔理而不擇手段,儘管她也覺得那不可能……可是,人也確實不是她殺的啊。



    “都影響不了金宋之戰,柳大哥的重要性,委實和完顏璟是一樣的。”徐轅冷笑。



    “給我們時間,必會將真兇尋獲,還柳大俠一個說法。”封寒人前自然是護著孤夫人的,一時都忘了護完顏璟名聲。



    “給時間尋獲的,是真兇還是棄子?”徐轅知道,真兇絕不能靠金軍尋,是以將胸中憤懣盡數壓回去,當即擎著火把環視四面八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如此,卻忽略了身邊柳聞因的情緒。



    “還要什麼時間?真兇不是顯而易見?這偌大一個山寺,只有她和我爹兩個人!”縱連聞因那樣沉穩內斂的性子,此刻都忍不住淚流滿面怒氣衝衝,“是你啊,是你殺了我爹!是你這女子,莫名其妙背叛家國,連丈夫連女兒都肯敵對!!”一槍疾刺,情緒失控,再不可能與母親相認,“這些年來相依為命的都是爹,如果早知對孃親有奢求會失去爹,聞因不會求這一家三口團圓!不會!凌未波,你還我爹命來!”



    “聞因!”徐轅大驚回神,自然不能由著她做這大逆不道的弒母之舉,急忙要來勸阻。對面凌未波沒避閃,迎聞因這一槍的卻是封寒,再怎樣傷勢未愈,實力也高出聞因一大截。好一把逆鱗槍,雖是防禦之勢,竟也力蘊千鈞,眼看就要將聞因甩飛開去,徐轅驀然一刀飛掠入局,堪堪將聞因攔在他身後。刀槍擦磨,火花四濺,轟鳴震耳,內氣排宕,封、徐二人都覺胸口劇痛,各自後退一步。



    “什麼‘背叛家國’?”不同於封寒以攻代守,孤夫人是第一時間以身護在凌未波身前的,只見她義正言辭,以唐門門主的姿態回應,“這麼說,還真是抱著策反我麾下的用意而來?動機本就不純粹了?”



    “原只是為質問她,沒指望喚得醒她!”柳聞因怎麼可能理解,為什麼凌未波看著父親慘死一滴眼淚都沒有,為什麼因為不喜歡短刀谷的勾心鬥角離開南宋就來敵對南宋?這是怎樣莫名其妙的邏輯!



    “她若真被你們策反,才是背叛家國吧。”孤夫人冷冷說。



    柳聞因初還沒聽懂,不忿地瞪著凌未波,直到片刻之後陡然醒悟,險些被驚得脫力軟倒在地,所幸徐轅在側一把將她托住,他雖然也吃驚,卻立即就徹悟:“我等先回去,將柳大哥安葬。”



    “徐天驕,相信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孤夫人正色對徐轅說。



    “三日時間。我也會尋這兇手。”徐轅亦斬釘截鐵。



    “躡雲……”封寒遠望他們走遠,趕緊來看孤夫人有無受傷。



    “叫孤夫人。”孤夫人轉過身來,滿心沉重,出了人命可大可小,理虧的是他們,她也怕給宋人藉口鬧事,“那刀法,你看得出是誰的嗎?”



    “嗯?”封寒搖頭,他沒太仔細看柳五津的傷,徐轅儼然看了但暫時還沒有看出來。



    “好像是完顏匡的某個手下,我記不清楚是哪一個。王爺讓完顏匡派人回來徵調一部分河東軍,作進一步南征之用。”孤夫人嘆了口氣,她也是判斷了很久。



    “調兵就調兵,為什麼要殺柳五津?”



    “我哪裡知道。”孤夫人白了他一眼。



    “不是為了王爺,就是為了害王爺,總而言之都是因王爺死的。”封寒嘆了口氣,“既然和前線有關,那就只能……供出個棄子來?”



    “還能如何?供出你嗎?”孤夫人到真想供出他。



    “……”封寒被她噎得沒話講,扼腕,“唉,怎會出這種事?要告訴王爺嗎?”



    “這事我來處理。”孤夫人權衡後,搖頭,“王爺他才剛整好郢王留下的爛攤子,不去秦州擾他了。那個叫寒澤葉的太棘手,吳曦因為他的緣故又縮了回去……”



    “唉,王爺不容易啊。”封寒忽然覺得傷口奇疼,心裡咯噔一聲,可別舊傷復發影響我去隴陝到王爺身邊相助!



    “不過,這事情出得不小,得小心處理。”孤夫人面帶憂色,“柳五津,雖武功不算一流,好歹是短刀谷七大首領,和林阡、徐轅都關係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