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66章 一曲狂浪歌,半世江海客

    阡吟率眾漸行漸遠,忽聽背後琴聲悠揚。



    六月燕落秋送他倆去隴陝戰場,在山間彈奏的是一曲生僻的《生查子》,其中所訴,多是相思之情、送別之苦。



    十月她送他倆去淮南戰場,卻撫弦放歌一首耳熟能詳的:“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剛巧是那日的夕陽西下,黃河正氣勢恢弘地奔騰入海,高亢琴律伴隨著河浪間的落日縱向跌宕,同時也隨著流水橫亙起伏到他倆身旁。詞是王之渙的《登鸛雀樓》,調卻是她燕落秋的《狂浪》,渾然天成,蕩氣迴腸。



    然而再好聽的曲子都註定有終結時。當想到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竟這麼快與天驕、越風、海逐浪都又分別,林阡一時感慨、觸景生情:“曲終人不見,河上數峰青。”



    “不是這首吧。”吟兒也醋意與詩興齊發,“黃河之水天上來,不及落落送我情。兩首。”



    “……”林阡無話可說,伸手向她討要東西。



    “傳國玉璽嗎?那可不給你,那是我的!我的!”吟兒怒不可遏,死活不肯拿出來。



    “何時你對我能有這樣護?!”林阡也吃醋了,“我是和你要酒壺。”



    “哦。”吟兒這才放心,允了,把酒壺遞給他。



    “我知道里面灌的都是醋。”他太瞭解吟兒了,肯定灌醋了,慷慨地一飲而盡,喝完卻滿臉都是苦。



    “哈哈,是灌醋了,不過是半壺酒半壺醋,如此,你以後連酒都不想喝!”吟兒嬉笑,報復成功。



    “能饒了我?!”他苦不堪言,又好氣又好笑,短期內真不想喝酒了,太難喝了!



    



    饒了他?哪個女人都不願饒了他。



    “狂浪隨風舞,深情逐水流。”燕落秋一曲罷了,一時不願再彈,收起這燭夢弦來轉身,“走吧小貓。”



    “……”白虎懶洋洋地爬起來,一聽就來了氣,“不變大了,我要做貓。”



    “別賭氣,馱我回去。我腿走不動。”燕落秋從不求人,更何況獸。



    “他都走了,還裝什麼?雖然傷勢未愈,你也不至於不能走路。”白虎使勁給她揭短。



    燕落秋一怔,板起臉來,格外美豔:“再說拔光你的毛。貓都做不了。”



    “秋兒。”白虎趕緊伸爪護住頭,“現如今,五嶽的愚蠢人類都聰明瞭,宗主他也不那麼糾結奪權了,河東並不像先前那般不穩。那麼你為什麼不跟上去?留在這裡?這不像你。”



    “他有吟兒,看不見我。”燕落秋語帶失落。



    “什麼?”白虎還以為自己聽錯。



    “他在前線浴血奮戰,父親卻給他後院起火,那個慘不忍睹的爛攤子,是吟兒給他收拾好的。吟兒時刻關注著他有未入魔,冥獄裡的我卻忽略,若非如此,又何必教吟兒冒著生命危險拔劍上去鎮壓他的魔性?”燕落秋回憶著,她是這樣被吟兒鬥敗的,“如小阡那般的男人,我是真願意放下身份、做個填補都無所謂。可是吟兒回來了,那他的感情便不再空白。既然吟兒比我更配他,有她同行,我何必在?”



    “唉,想開點啊,秋兒,世上又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白虎被這情緒一帶,幽嘆。



    “配得上我的就一個。”燕落秋噙淚,怎會不難過,固執的人,最容易痛苦,“不過,推己及人,他也是我這樣的人,因為有吟兒在,他眼中不會有別的女人。得不到他的心,是我自己不夠好,如果纏得太緊,倒也討厭了。”



    白虎認真地聽,好熟悉的話啊:自打來到河東以後,我一直堅守著自己的理想,可推己及人的話,他也是我這樣的人,因為王位太重要,他眼中黔西註定比河東重。留不住他的心,是我自己不夠好,如果栓得太牢,適得其反……秋兒這是和她孃親一樣,看開了?放下了?



    “需求小一點,活著也爽朗些,至少我還有他留給我的《狂浪》。我回憶他時,他回憶我時,想到他和我在一起時他都是在笑的、我撩撥他時他是我的,那就夠了。”四然居士灑然一笑,如是說。



    “所以,你其實早就放棄了?只不過不想他感到愧疚,才總裝作一副‘一輩子死纏爛打’的樣子……”白虎經歷過那麼多事,一下子就看懂了。雖然林阡看見燕落秋受傷後恐怕還是會為了不能娶她而覺得愧疚,但這種愧疚感必定會因為她說“我是要回報的”“我會去找你的”而減輕不少。



    “錯。我確實會一輩子死纏爛打,燕落秋怎會放棄?我只是不要他覺得欠我,時間長了混進憐愛而已。我如今裝病不去,是怕纏得太緊。暫時退居二線、放低需求,也是為了把握個度、換種體驗。”燕落秋抬起俏臉,笑容明媚,“小貓,我救活吟兒,是為了贏她,燕落秋從不輸仗。”



    “啊……”白虎發現,這女人跟她孃親不一樣,所謂的看開和放下全都是一時的……是啊,為了那個叫林阡的人奮不顧身過,怎會輕而易舉就放棄。



    “這段時間我會閉門練琴,等自覺比她強時,再去找她打。”燕落秋自信地說,“既是情敵,我不要她對我感恩,所以她該對我有戰意,如此才算尊重我這對手。當然,在此之前我也必須提醒她,兇一點,莫讓我的小阡給別的女人捷足先登了。我是擺明了刀槍與她對決,誰知別人會否出陰招害她?”



    “那這段時間是多久啊。”白虎期待不已,看熱鬧不嫌事大。



    “看心情。”不是說了嗎,隨時。



    



    月上棗林,燕平生、海逐浪、趙西風等人在枕雲臺廢墟規劃重建。



    “秋兒回來了嗎?”燕平生表面不在意,實際上不助攻有他的理由,知子莫若父,危崖上燕落秋怕吟兒出事時的緊張,寒棺外望著阡吟重逢她孑然一身的抹淚,或者說把吟兒抱進寒棺的第一刻她的生氣,其實就已經提醒了他很多信息,只不過他一直沉浸在復仇情緒裡沒太關注女兒的心情。



    後來在清心寡慾狀態下,他再回憶自己的那場後院起火,不禁瞭然:當他誤解林阡明面毀地、暗中撬人時,為了要他相信林阡沒刻意害他,為了要他明白錯不在林阡,秋兒搬出的是父女倆之前的“承諾”,鳳簫吟拋出的是以他和林阡相似為基礎的“認同”,而林阡後來以刀法祭出的一直都是“同歸”,種種表現,誰更與林阡般配?不言而喻。唉,就可惜我秋兒這般絕色,吊在一棵樹上沒有個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