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65章 陣解星芒盡,營空海霧消

    昔年被隴南之役耽誤的一切?



    是啊,若無隴南之役,若無靜寧之敗,若無地宮之別,若無他和月兒的相逢、相知、相許……但回想起來若無那些苦心勞骨餓體空身,也會失去與之相伴的太多酣暢淋漓吧。



    時至今日他才徹悟,那場戰役他發動得大錯特錯,可當時他只記得他失去了妻女,卻沒想過那樣做他耽誤了無數的知己、袍澤、麾下。



    “王爺,您是我們每個人的信仰所繫。”大傑,所幸在蹉跎了二十五年後,我還能聽到你的拼死諫言……



    早該醒了,早該硬起心腸,接受上天把小牛犢送給林阡的事實。上天殘忍嗎,它卻早在我完顏永璉還未及弱冠之齡、才剛踏上征途的最起始,便賜給我那樣多的忠肝義膽、並肩作戰。當年風華正茂,叱吒武場,熱血封疆,無論如今是生是死,全都是執意相隨、無怨無悔,即便犯錯,哪怕離心,也全都一個個地回來了。



    為了他們,這場一觸即發的泰和南征,他說什麼都要不遺餘力,第一要務,便是徹底忘記他的小牛犢,制止一切可能因她而起的徇私可能。這要求他在重談隴南之役四字時心平氣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想到凌大傑、封寒、孤夫人都已大好,想到和尚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完顏永璉心中一股暖流流過,打定主意,平靜對僕散揆轉述真相:“說起隴南之役,不得不說靜寧之戰。臨喜,我早該料到,和尚找的援兵是龍鏡湖,他應是和尚的結拜兄弟。”



    “是他……”僕散揆神色微變,“結拜兄弟?”



    “和尚從來都以‘施主’、偶爾以官職稱呼他人,卻只有龍鏡湖,和尚多稱他鏡湖。”完顏永璉說這細節,“可惜我還未來得及瞭解此人,他就離去了……”



    “那晚,究竟發生何事?既然搬出了救兵,為何沒救出王妃?”僕散揆難掩關切之意,恨不得他是那個被和尚求援的人。



    完顏永璉將和尚的講述全都轉告給僕散揆:“和尚同中天一樣,也是故意攬下的全責,雖口口聲聲‘通融’‘寬容’,其實他也不怕不被原諒。所以在旋淵陣裡,他所求的也只是坦白之後我的‘釋懷’。好在我今次終於有機會說釋懷。”



    “果然是結拜兄弟講義氣,和尚知道王爺不熟悉龍鏡湖,他若不頂罪則龍鏡湖必死,所以仗著王爺喜歡攬了全責。”僕散揆面色卻很不好看,“然而他竟不曾想到,他這般維護兄弟、包庇罪犯,王爺這口氣憋在心裡發不出?無法排解,才會有後來的隴南之役啊。”



    “和尚起先維護的一定是龍鏡湖,但後來龍鏡湖已死,和尚迴歸,仍然沉默,說到底,維護的還是中天的聲譽啊。”畢竟,世人一提及龍鏡湖為何失職,都會聯繫到對嶽離的猜忌。



    “龍鏡湖?已經死了?這般便宜他?”僕散揆怒意難忍,“待我打完這場南征,掘地三尺,也要幫王爺王妃將他翻出來解氣。”



    



    泰和南征,箭在弦上。



    駐足回望呂梁磧口這風煙俱淨景象,教完顏永璉想起一句“陣解星芒盡,營空海霧消”,不過普天之下,清寧不過這最後幾日了。



    “兩道相反詔書下達的間隙,對於林阡,自然是越久越好。”話題迴歸天下大勢,僕散揆微笑對王爺說,完顏璟義正言辭地立誓,或許能成為麻痺林阡的煙霧。



    “不錯……終究也是為了一勞永逸,為了若干年後真的能天下太平。”王爺說服了自己,無論如何他終是要除去林阡的,哪怕要冒著林阡入魔成淵聲第二的風險,風險和機遇總是並存,想通之際,問僕散揆,“對了,你怎麼也來了?”



    “我探望完常牽念,不放心你,便跟了過來,不巧聽到胡沙虎這惡鬼說話,真是敗興。”僕散揆笑嘆,“然而我要發動南征,還得好好處理與他的關係,東線戰場,聖上將他也算作了一路。”



    “哦?”完顏永璉不是不知道,完顏璟對紇石烈執中極是偏愛。



    “東線,聖上同意由我統兵八萬,分三路出擊;中線,則由完顏匡領兵兩萬餘人;西線,我對聖上說,不太清楚,因地制宜。”僕散揆說了一半的戰略,另一半明擺著交給王爺來補充。



    “西線,可出五路兵馬,約四萬,分別自陳倉、秦州、臨潭、來遠、鹽川南下。”完顏永璉很快便作出了計算,“其中三萬對吳曦,一萬對他那個沒用的上級程松,足矣。”



    “哈哈,說起這個‘程慫’,名副其實的慫,名為正宣撫使,卻處處被吳副使欺負,莫說禮儀庭參,吳曦連他面都懶得見,還公然抽調他的衛隊,程慫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唉,於是只能到陳倉遠遠躲著吳曦,結果在陳倉也連連敗仗,唯有活在厲風行、楊致誠等人的庇護之下。”僕散揆笑著給程鬆起綽號。



    “本就是靠諂媚韓侂冑得來的官職,能有什麼真才實能?”王爺自有戰狼告訴他南宋官場日常,笑,“這吳曦也是欺軟怕硬到極致,這邊對程松視若不見,另一邊,莫說對林阡,對寒澤葉都唯唯諾諾。”



    “王爺在西線其餘的兵馬,勢必要嚴防寒澤葉他們了。”僕散揆點頭。



    “即日起我便要回西線,希望中線沒有後顧之憂。”王爺忍不住關心,“那常牽念,可有對你流露過什麼?”



    僕散揆搖了搖頭:“王爺,不急。他是個可用之才,不過,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忠臣。”探望常牽念之所以靠僕散揆出馬,是為了不教常牽念難做人。謠言四起,王爺自然不能直接接觸清醒後的他。



    “意料之內。”完顏永璉救他的命,多半是因惜他的才,卻不能說沒私心,“我雖對他有期望,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強,總不至於拿滴水之恩去要挾著他湧泉以報。”



    “王爺著實很壞,存心把常牽念架在火上烤。常牽念雖活了下來,卻困窘得很、難做人,還不如死了。”僕散揆學著紇石烈執中的語氣卻學了個四不像。



    “僕散揆,你就繼續不正經。”王爺一笑,拍著他背,“也罷,過陣子,教完顏匡找個機會稟明聖上,‘南征需要進一步深入,可抽調部分河東軍相助’。河東此地,林匪要助五嶽重整旗鼓,暫時應以抵禦為主,掀不起什麼風浪,莫教黑虎軍閒得久了,自己醞釀起內亂來。”



    “王爺想得周到。”僕散揆心中妥帖,“如此,不止西線,中線也安妥了,東線就包在我身上。”



    “臨喜,小心林阡。接踵而至的這一戰,他很可能更看重你。”王爺提醒,林阡知情後更有可能去東線應戰。



    “更好。他顧不上吳曦了。”僕散揆巴不得林阡跟他去。



    



    巴不得林阡跟他去的老年人,真不止僕散揆一個。



    還有個叫燕平生的,河東難得清靜下來,總是見縫插針地把林阡叫走切磋,不分場合,有時都不顧鳳簫吟和他女兒在側。



    “落落,何時才能恢復健步如飛呢?”吟兒比燕平生還著急,挽住燕落秋的臂幫她行走,實在擔憂這雙漂亮的長腿日後因為自己的連累再也不能跳舞,這當兒知道是趙西風強制她跪地時力道太大的關係,氣得直接罵起他來:“這個不知輕重的趙西風,原本落落都快好了!胡鬧!”



    “唉,落秋如此,我也是難辭其咎……”林阡嘆息此生作孽太多,辜負了不止一個好女子。



    吟兒還沒來得及琢磨出他對燕落秋又換了個稱謂,燕落秋已嫣然一笑、蹬鼻子上臉:“沒關係,且不說只是一時,就算長久如此,亦不影響閨房之樂。”



    “……”林阡當即愕然,陣前不是說只是麾下了嗎?不是接受了我的拒絕嗎?又耍我?還好傻吟兒沒笨拙地以退為進!



    燕落秋好像能讀出他的心思來,狡黠一笑,美豔動人:“麾下,用另一個語氣說出來,可以理解成其它的意思啊。”



    吟兒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漲紅了臉,關鍵是,吟兒居然能聽懂那個其它的意思是什麼意思!



    林阡還沒會過意來,燕落秋便忽然不再蹣跚,一個箭步掠到他身前,在任何人都沒意識到的一剎,親在了林阡毫無防備的另一邊臉頰,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地以進為進:“兩邊都有,才不突兀……”秋波一轉,攝人心魂。



    “燕落秋你……”林阡本想罵她冥頑不靈,但覺得他愧疚;想吼句成何體統,又覺得他不配;總之這裡不能再待,趕緊挽住燕平生走他這個臺階:“罷了燕宗主,我隨您練刀去……”



    “早該如此!”燕平生有了刀法就忘了女兒,非但不助攻,還盡扯後腿。



    “吟兒,這可不怨我,誰教你只親一邊?擺明了給機會我。”燕落秋又一次公然挑釁,如斯美貌,燦若桃花。



    吟兒攥緊拳:果不其然,才剛放下心,就知道事情還沒完!落落這是存心要顛覆林阡說的那兩個原因啊!一生氣,對落落的感恩就收回去了一點:“還是那句話,你打得過我,才給你過門!不過……”她看得出燕落秋腿傷不假,適才一定全力以赴了,所以語氣再次一柔,“不過你得先把傷養好了,莫教旁人以為我欺負你……”



    燕落秋笑著上前來,忽然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臉:“一點都不兇,這可怎麼好?看來我不僅能做二主母,更可當大主母了。”



    “你……”吟兒被氣得沒話講,對她的感恩之情驟然就跑得精光。



    話說這一天功夫林阡被燕平生拐走數次,卻不僅僅是幫燕平生精煉“萬雲鬥法”,也從燕平生那裡學到不少“天地人”的仁慈心法,真可謂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