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31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這邊鳳簫吟還沒救出,那邊滿江紅又陷監牢。不得不說,滿江紅今次被俘虜不得釋放,他所疼愛的小師妹鳳簫吟脫不了干係。



    “師兄妹,一樣容易暴跳?”莫非搖頭苦笑,因為熟知,不難理解。



    “三清山的師徒,都是這樣的不分是非?”胡弄玉也曾冷笑,江西八怪和他們師父紀景的脾氣一脈相承,衝動急躁是通病。



    作為紀景以玩樂心態組建的七男一女神偷組合,專偷達官貴族私藏文物的江西八怪各有所長,或於盜竊,或於風雅:醉花陰嗅覺,清平樂聽覺,鳳簫吟感覺;西江月精通微型雕刻,山亭柳擅長鑑定真偽;永遇樂是出了名的穿山甲長於盜墓,蘇幕遮輕功和滿江紅爆發力都利於逃逸;就連被踢出局的韓鶯,也具備著高強的蒐集情報能力。



    之所以被踢出局,韓鶯一度認為,是林念昔動用關係走了後門。原本已經與七位師兄熟絡的韓鶯,誰想最後一刻會被林念昔截胡,生生奪去了“鳳簫吟”的資格?所以那些年一直耿耿於懷,不惜處處與江西八怪對著幹,闖蕩江湖覺著無聊,更是寧可跟林念昔你犯什麼案我犯什麼案。



    公然叫板江西八怪,甚至陷害他們在建康入獄,卻沒想到那個憨厚老實的大師兄滿江紅,原來心心念念著要娶自己這個、他第一眼就認定的小師妹!儘管自己在旁人心中,是出了名的見錢眼開。



    那又怎麼樣,你既疼愛新的小師妹了,就別來招惹我啊!屢次拒絕他的表白,還跟他說有本事你把這銀子給我變成金子吧!那年她少不更事,為了比鳳簫吟更早搶到《蘭亭集序》,寧可出賣色相去勾引秦向朝,順心遂願地嫁進秦府,結果他衝動之下跑到宴席上來好像要搶親,怒氣衝衝掩飾不住他對她那一顆痴心。於是她果斷以冷風將他吹滅,怎能糟蹋了自己的大好日子?然而他忍著苦痛強顏歡笑,只願送給她他演練了很久的藍色布包裡的東西,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溶液真的把金從銀子裡置換了出來,雖然很少……



    “謝謝你,大師兄。”她那時未動容,卻當場一愣。



    她雖不是寒門,到底也不算旺族,嫁進秦府沒多久,就因為下毒害人而遭秦向朝驅逐,告發她的,是鳳簫吟和尉遲雪的婢女扶風。被趕出來的那天下著大雨,黎明時分她癱倒在瀟湘道上的一隅痛哭流涕,全身溼漉,一身淤泥,只覺整個世界都拋棄自己,生命最風雨飄搖的時候,她的頭頂上終究有一把傘撐著,那個名叫滿江紅的男人輕輕扶起她攬在懷裡:小師妹,大師兄請你去吃飯;小師妹,和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那年她沒回答的,現在她毫不猶豫。



    將近十年,不離不棄,琴瑟在御,莫不靜好,韓鶯有時候也會感激上天,讓她這樣的俗人都能體驗到伉儷情深。



    然而平靜的日子不到十年,舉國北伐,他身負絕藝,焉能坐視不理,即使不在風口浪尖,衝鋒陷陣也是責任。“我也去,那是師父的理想啊。”她當然也一樣,不可能縮在鐵堂峽裡,她稱呼紀景為師父的時候,不想以徒媳而是以徒弟的身份。



    此戰,他終究兵敗,落在敵人手裡,由於他先前暴怒砍傷完顏璘,在她隨孫寄嘯協商交換俘虜時,遲遲得不到敵人的鬆口釋放。水洛戰敗、宋軍處於劣勢,談判由金軍選擇在靠近金軍的地點,不歡而散之後,韓鶯恍惚往歸路走,想鐵堂峽,想建康,想三清山,想著想著,淚流滿面,不經意間卻在道旁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儘管並未一身華服,髮飾卻是相當精美,那個靜立道旁似乎在等著誰的金朝貴婦,與她的貴氣比起來,落魄的韓鶯自然是相形見絀,可是慶元三年,韓鶯和她見面情境卻是反著的——



    “聽見沒有?小小侍女,敢如此放肆!”“扶小姐這麼強勢作甚?你爹孃是什麼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證我?”



    扶風……



    世事當真無常,九年前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小婢女,搖身一變竟成了完顏永璉認的幹公主,甚至還嫁給了當時她們都強求不得的林陌……



    韓鶯念及滿江紅,無暇想往事,急不可耐地衝上前去,好像黑暗中抓住了那一縷微光:“扶風!扶風公主!”



    “你是……”扶風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片刻,似乎也想起了淮南往事。



    “還請公主念在相識一場,幫忙說幾句話求情,大師兄他腿有舊疾,未必受得了牢獄之苦……”韓鶯恨不得給她跪下,知道她是唯一的希望。



    “我也是寄人籬下,說不上話也求不得情。”扶風卻將衣裙從韓鶯膝下扯回,態度是明顯的迴避,緩得一緩,輕聲笑,“即使說得上,我也不可能求啊,韓小姐,難道十年過去了你竟退步了,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都不明白嗎。”



    韓鶯呆呆佇立原地。



    屢次談判碰壁,只能訴諸劫獄,對此,孫寄嘯原也是同意的,但是要從長計議,不可能當沒頭蒼蠅,然而好事多磨,打探消息向來神速的掩日,竟然數日都沒有滿江紅的消息,終於來了一條有效情報,卻說還沒探到具體佈局,無法籌謀撤退路線。



    “大師兄怎樣了?”韓鶯又驚又喜,關切問詢。



    “據說,昏迷了還被拷打……”孫寄嘯三緘其口。



    “大師兄,你挺住……”韓鶯如何不憂。



    她心思素來深重,其實也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知道金軍的重心只會往鳳簫吟壓,救援滿江紅顯然會輕易得多,根本沒必要像營救鳳簫吟那樣,需要很多人手和仔細籌謀,所以掩日只要找到了滿江紅方位,完全不需要下次打探……重要的是,大師兄可能撐不住。



    轉身背對孫寄嘯時,韓鶯就已經下定決心:不等了。大師兄,我自己救。



    當機立斷,帶著十餘在鐵堂峽結識的俠士們強行劫獄。



    孫寄嘯得到莫非的具體佈局、策劃好撤退路線只是一炷香以後,意外得知韓鶯關心則亂陽奉陰違,大嘆失察,急忙去追,帶了數十祁連山高手前往接應,到場時那邊已經廝殺作一團。



    “她可真是瘋了!連一炷香都等不了嗎!”再多的話,孫寄嘯卻也不忍苛責,一邊指揮著眾人帶同滿江紅撤退,一邊殿後並將傷亡者儘可能帶走,於是便免不了一番苦戰。



    聽得宇文白一聲微呼,他當即抽身去救,青雲純陽劍盪開那杆害得宇文白臂上受傷的長槍,輪椅的突然轉向,使他在背後露出破綻,有兩劍又快又狠,直朝他脖頸衝灌,孫寄嘯手持反劍迅疾架擋,速度力量完全不似一個殘疾人。



    身法奇快,那兩劍分明戳到他的脖頸,卻被他在最後一刻排宕開去,最終孫寄嘯毫髮無損,轉守為攻一劍剛勁正是青城“松風”,那兩個劍主各自向後飛退幾步,其中一個卻忽然於腕下翻出一把飛匕,脫手徑直投向孫寄嘯,“摘葉飛花”的本領不容小覷,孫寄嘯急急仰倒,飛匕儼然和他鼻尖擦過,只差毫釐便作削割,危難關頭所幸宇文白彈起琵琶,以一招“手揮五絃”幫他擊退那個縱身追前意欲奪命的劍客。



    “撤!”宇文白一聲令下,麾下發出煙霧彈,掩護他們所有殿後者離開,電光火石間,孫寄嘯卻好像意識了什麼……宇文白這一招截擋的,怎麼這麼像“風起楊花愁殺人”……再熟悉不過的招式!



    事態嚴重,當晚便將林阡也引到了水洛:“掩日對我說,那監獄的守衛確實不力,才使滿師兄被輕易救出,可惜剛好先遇上駙馬府的人,又碰到郢王府的人……”



    雖然滿江紅確實是救了出來,可今晚還是有了無謂傷亡。故此,林阡嚴肅對眾將講:“不聽號令、無謂傷亡,我不要再見到。”



    “是,主公!”那幫人這才知道,只要再等一炷香,完全可以完美收場,現在這番動盪,也不知會否牽累盟主。因此個個都慚愧不已,保證下不為例。



    “主公……我好像……”孫寄嘯不敢在人前說,待到屏退左右,才對林阡開口,“好像看到了莫非,可是他,並不認得我,還險些打傷我。”



    “不是,我覺得,他恐怕就是掩日。他沒有死,還活著。”宇文白眼中含淚,她永遠記得六月廿三那個難忘的雨夜,莫非在絕境裡手把手教她海上升明月暗號的情景,她不希望莫非和眾人的戰友情誼那樣短。



    “記住,切莫聲張。”林阡知道掩日的這個破綻瞞不住宇文白,索性對他倆坦白,“人前務必冷淡,戰後他會回來。”



    “好……”孫寄嘯夫婦皆是喜出望外。“不過,他的武功,還得再往深處藏藏。”孫寄嘯轉悲為喜。



    “滿師兄他,好些了嗎?”這時,林阡聽見樊井在帳外求見。



    樊井進來,說:“好得多了。”



    林阡嘆了口氣:“不知滿師兄能否挺得過去。”



    



    宋匪數十高手劫囚成功,以僅死三人的代價殺得守軍死傷幾十人,儼然也驚動了涉及此事的完顏永璉和完顏永功。



    “好險啊。虧得駙馬府的侍衛們剛巧經過,否則宋匪劫囚劫得萬無一失……”“也多虧了郢王府的侍衛們及時增援啊。”崇力和莫非各自將功績聽在耳中,對自己今夜的表現都相當滿意。



    “宋匪死的那三個,可有重要人物嗎?”完顏永功問。



    “沒有,只是殿後的幾個,兩男一女。”守衛們回答。當時,宋匪已即將撤離,剛好遇上崇力等人,當先三劍都砍在殿後女匪的身上,使那女匪當場死亡,慌亂回救的兩個男匪,緊接著被箭射死。



    崇力回憶之際,隱約覺得被自己刺死的那女匪蒙面後,痛苦和悲傷的眼睛很是眼熟。



    “那是為何打了那麼久?”完顏永功又問。



    “是因那男囚忽然清醒,暴怒殺人,竟然勢不可擋……”“好在郢王府及時來了!”“後來,宋匪首領,孫寄嘯宇文白親自來救……”七嘴八舌。



    莫非看假扮侍衛的雨祈似乎也要說話,趕緊拉住,示意她別被郢王發現。



    “完顏璘,你手下便是這般當值?!”一直沒有說話的完顏永璉,雷霆大怒。



    “曹王息怒,那群宋匪,好像清楚地知道,罪囚藏在哪裡……”完顏璘一臉膽戰心驚。



    “近日,有無可疑人物靠近監獄?”



    “沒……沒有啊。”完顏璘萬不敢接那凌厲目光。



    “王兄,是擔心?”



    “是擔心林匪的海上升明月神通廣大。”完顏永璉嘆了一聲,如何不憂慮。



    “王爺……”那時又有人慌張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