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30章 別易會難,各盡杯觴

    軒轅九燁向完顏永璉獻策,要林陌作為駙馬娶鳳簫吟。這原本是一條天衣無縫也皆大歡喜的妙計,既能救鳳簫吟性命,又能保完顏永璉清譽,還能進一步束縛林陌身心,對金軍的眼前和日後都有著無比積極的意義。



    要他的小牛犢這麼快就離他而去並且是倉促給人做妾,完顏永璉何曾有過半次像這般屈從形勢的經歷?然而,南宋北伐尚未結束,大金邊境烽煙四起,聖上猜忌虎視眈眈,郢王暗算屏氣凝息,擔負著所有麾下信仰和安危的完顏永璉,一如凌大傑所言,決計不能認鳳簫吟這個女兒。



    但如果只作為林阡的妻子,罪惡滔天她就不得不殺!戰事稍緩時他瞞著眾人去探過她不止一次,卻眼睜睜看著她在他的命令下、一次比一次消瘦和蒼白,楚風流、凌大傑、嶽離也先後多次對他進言,王爺,難道狠心公主死在牢裡……



    “只要她一句話而已,一句話都不肯說!”他卻被這個冷血的女人逼到這種程度,不得不同意軒轅九燁將林陌調遣至靜寧。



    不過,林陌在得知真相以後,竟未像軒轅九燁預計的那般欣然接受。對此,軒轅雖始料未及,卻也頃刻就想通:鳳簫吟早已不是淮南時代林陌的愛意深切,更加是川蜀時代林陌的恨入骨髓。苦笑,憶起早前聽說,林陌養父秦向朝是死在了鳳簫吟手上,這到底也是軒轅九燁上回在興州婚宴上設計林陌的貽害。



    雖然當場被拒,卻仍從容不亂,毒蛇之名豈是虛妄:“既然駙馬不要,那便只能另覓他人、另覓他法了,待我三思……”軒轅九燁微笑,伸手取笛,吹了片刻,其實卻早就有了想法,只等林陌心思被看穿轉過臉來望他,只要林陌轉頭,就代表其在乎。



    “有了……比如,陳鑄對她愛而不得、為了她終身不娶,先前王爺錯將陳鑄冤死、追悔莫及,既要為陳鑄平反,便將她嫁進陳家?”軒轅九燁笑看林陌中計,“不好,不好,陳鑄雖是庶族,但我也不能保證,其家族是否存在‘接續婚’。也便是,陳鑄死後,他的妻子,會成為其族內另一位男人的妻或妾,循環往復。如此一來,太對不起陳鑄了。”



    嘆氣搖頭,緩得一緩,又微勾唇角,繼續天花亂墜:“還可以這般……我是陳鑄知己,他既死,其妻我養。不久前,我剛收了秦獅的妻小。既有先例,王爺素來看重我,想來也願將她託付。我真笨,一開始竟未想到,還如此大費周章……”話音剛落,轉身便走。



    “站住。”林陌如何看不穿軒轅九燁是在欲擒故縱?但之所以心甘情願中計,是因為他記得清清楚楚,慶元三年在建康,正是眼前這白衣男人同一副表情的三言兩語,就害得當時相處融洽的他和念昔分道揚鑣!否則他將念昔帶去賞心亭把玉玦相贈、定情,怎會有後來她為林阡蛻變成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眼前這白衣男人,確實有干預、顛覆他人生的能力,所以儘管對林念昔的愛早就蒙上了恨,他也不願她被這條毒蛇染指!誰知道這毒蛇近水樓臺會利用她再生出什麼禍端?還不如直接抓到他林陌手上輕易掌控變數,送上門的機會為什麼不要!



    “我娶。”他答應,說起她卻帶著徹骨的恨意,“不過,她一是俘虜,二是他人婦,三是妾,即便過門,也一切從簡。”



    “儀式可以從簡,場面不能。”軒轅九燁不可能讓步,一則為了不辱王爺面子,二則存心傷害林阡面子。他必須要讓儘可能多的人看見,林阡再蓋世無雙又如何?連妻子都被俘虜還強行嫁給了南宋叛將;他也要儘可能地讓王爺覺得,江山為聘,兵馬為禮,不算委屈公主。



    而對林陌來說,這一切又是怎樣可笑?他終於要娶到年少時夢寐以求的女人,可卻是像今日這般身陷敵國、迫於壓力、無比抗拒卻禁不住要同意,毫不痛快,矛盾之至——他既不想與她再有任何瓜葛,又迫切想對她報父母之仇、解自身失路之恨!



    得到林陌點頭的那一瞬,軒轅立即又在心底盤算,如果林阡前來搶婚,那會怎樣有趣地中伏?這場由軒轅九燁籌備的婚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昔年洪瀚抒在隴右舉辦的那場好來好去。然而,林阡不搶則顏面無存,搶便一定屍骨無存……



    林阡,阡陌之傷,你凶多吉少……軒轅九燁微笑,情知林阡騎虎難下,鳳簫吟這個棋子可真是完美得沒話說。



    總算王爺肯了、林陌肯了,軒轅九燁隨王爺和凌大傑去獄中看鳳簫吟時,才發現他還有個硬骨頭沒啃。換往常任何時候,他對不肯服帖的棋子都不是扔棄就是強制,然而她偏偏是他軒轅九燁動不了的身份地位……



    “什麼妙計?還不如殺了我!我鳳簫吟,只嫁林阡一人!”吟兒怎可能願意,但不忍心繼續傷害父親,只能迴避他目光去看凌大傑,可就是凌大傑她也不能罵啊,悲從中來,卻反覆告誡她自己:你與他們不能有情,不能有情,那便不要有情!硬起心腸,雖奄奄一息,卻衝著軒轅九燁破口大罵:“鬼兮兮,你主子的麾下們,英雄全死在了林阡刀下,只剩你這等宵小雜碎……”



    軒轅九燁自己倒無所謂,只怕王爺聞言受傷,於是當場將鳳簫吟毒啞,一時間她有任何話都說不出來了。



    “公主既然不從,那暫時還是不放,只對外說她默認了。”軒轅九燁知道她不敢死,對完顏永璉繼續請示,“這毒維持時間不長,婚禮那日,再對她下一次。”



    完顏永璉輕輕扳正她的頭,迫她不得不正視自己,一字一頓,認真地說:“暮煙,父王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內不愧心,唯獨愧你,你二十五年都顛沛流離,最近又受了這般多的刑罰,你辜負父王,也是應當。”她哪裡敢看他,怕被他深邃的眼眸一下就擊潰所有防線、情不自禁地去認這個她懂事起就在憧憬的父親;她卻連淚都不敢噙,怕被他看穿她其實只是假的狠心……於是教他看到,她眼中盡是陌生和繁複,不禁給了他的心重重一擊。



    起身,嗟嘆,朝凌大傑說,加重了語氣:“雖情有可原,卻罪不可赦,便聽九燁的,婚期再出獄;禮成後,無論林阡是生是死,她和林陌都務必立刻送往延安府,死生不得與林阡再見。”



    她心念一動卻無法說話,只能夠不作掩飾地,衝完顏永璉和凌大傑滿懷仇恨和埋怨地瞪了一眼。她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懂,這是在說,你們誰都管不住,我絕不會去延安府,生死都要賴在林阡身邊!



    可是,他們即使看懂,就算會對她心軟,也不可能對有關林阡的任何向她妥協。



    婚期,於是不由她分說定在了八月下旬。那寬限的幾日說是給她恢復身體,實則,應該是對林阡佈局?那個糊塗鬼、傻小子,總是這樣,為了她,為了盟軍,明知是殺他的陷阱,還要千軍萬馬獨身闖,她每次都相信他能贏,可這次……對手是父親,他又剛入魔,她想他來,卻更怕他來……



    那幾日,完顏綱終於不再打她,但她行蹤仍然對外“絕密”,不過,開始陸續有人前來探監,多是和這場婚禮有關,或是軍醫,或是婢女,全是完顏永璉心腹,她一個都不認識,昏沉間也大多都不記得,只提醒自己要堅強,要活著,要恢復體力,倘若林阡來了也別太虛弱分他的心神。



    如果站在家國的角度看恐怕她真的是狼心狗肺,可事實就是父親一心置林阡於死地、而林阡曾答應過她絕不會傷害父親性命……



    “勝南……”她不知現在是什麼日子,只記得自己已和林阡分離太久太久,便連林阡的畫像都不再有,只能靠想他來忍辱負重。



    手背忽然一涼,她下意識緩過神來,艱難地抬頭看到,那是一塊和林阡的玉玦太相似的東西,但林阡那塊自從她給蘭山去勸宋恆之後就再沒要回來,所以,這是另一塊,來自於林陌……



    林陌卻並未親自來,到獄中將玉玦丟給她的是林陌的侍衛,和軍醫婢女們一樣,多餘的話絕對不講。很快她就藉著那昏黃的光線,看清楚了她殺秦向朝的報應——



    “這玉玦,九年前,少爺曾想向你示愛,七年前,少爺送你賀新婚,數月前,少爺命我向你求救。”那侍衛,是林陌的死忠,崇力,在川蜀時遍體鱗傷的他,其實是她要短刀谷故意放生的,實在沒想到會在這裡調換處境,現在換他意氣風發睥睨著她,“如今,還是作為信物到了你的手上,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侮辱,你說是嗎。”



    “這東西我不要!帶回去!告訴他,滾開,我不需他娶!”她卻也怒火中燒,一把將那玉玦擲遠,如果說她欠了他,那他站進掀天匿地陣裡代表金人敵對南宋的舉動,生生磨盡了她的歉疚和愧意,枉林阡還在給他找各種理由和苦衷開脫,她現在看到崇力狐假虎威地趾高氣昂,就知道林陌那樣做並沒有林阡想得被動,一時間怒意恨意俱從膽邊生起。



    “林念昔,我說過,會等著看你怎麼死。”崇力出奇地冷靜,笑望這堅硬的一雙眼。



    她像這般伏在地面,不知過去幾個晝夜,隨著身體的好轉,漸漸能聽得出也感覺得到,她此刻所囚的地點,是一個樓閣式的監牢,她在樓上,間或有囚犯出入樓下,卻多是重刑犯死刑犯,朝不保夕。



    “嚯,連本公主都敢攔!”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她忽然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高聲,好像有個少不更事莽莽撞撞的公主,帶了一小群侍衛冒冒失失地要上樓來。



    負責守著監牢的侍衛們顯然恪盡職守沒給這公主上,這公主卻因為看到有送飯的可以上去而怒不可遏:“為何他可以上!”



    “曹王嚴令,無曹王指示,閒雜人等不能上……”



    “本公主偏要上!閒雜人等是吧?你,把飯拿來,本公主送!偏要瞧瞧,上面關著什麼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