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20章 萬事空中雪,一線青如發




    “是,主公才是最要緊的!”赫品章杵在原地受寵若驚,與俞瑞傑四目相對之際,蓄積多時的激動和熱情全都衝上心頭,忽然之間歸屬感變得強烈,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一不留神還把心裡的那個稱謂叫了出來。



    情難自禁,覆水難收。



    “汝等先帶主公走,我與赫將軍殿後。”追兵已到,約莫五百,倏然敵強我弱,俞瑞傑率著一支先鋒轉頭迎戰。



    赫品章與他並駕齊驅,再不覺疼,揮刀殺敵之際,索性不再裝了:“俞將軍,我早就想通,過去的仇怨,願傾盡一生與諸位化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我已化解,眾將看著辦!”隨著完顏承裕麾下後續兵馬的陸續馳赴,敵我實力愈發此消彼長,宋軍只能邊打邊撤,赫、俞卻始終同進同退。



    看著辦?便從這場靜寧會戰失利、他們所有人護著負傷的林阡撤退開始,芥蒂完全消除,烙上戰友之印。



    四邊伐鼓,三軍大呼,遙翻瀚海波,亂動天山月……



    軒轅九燁離間計削弱了赫品章戰力,完顏承裕又仗著人多勢眾碾壓俞瑞傑,此情此境,怎麼看都像又一次把林阡逼上了絕境,金宋距離越縮越短,不乏有欺身肉搏者,不可開交、廝殺激烈,軒轅九燁數次試圖彎弓搭箭,好不容易要射中林阡卻被宋軍捨身相護,不得不嘆,林阡,他就像風雨中的殘火,幾經澆撲,偏不熄滅……



    然而,還能逃向何處?一百步內,“林阡,你退無可退!”



    “說在前面的,可都是大話!”絕路的盡頭,微弱光亮處,卻看一人策馬居中,匣中雙刀等候多時。



    “聽絃!”赫品章、俞瑞傑都是喜不自禁。辜聽絃此番駐守西吉,始終策應著赫品章等人,他聽聞戌時之後蒲察秉鉉就來牽制赫品章的隆德,雖不知道靜寧具體發生了什麼,經驗還是驅使著他前來相救。



    “師父……”驟然看見林阡半死不活的樣子,辜聽絃既驚又怒,“誰傷的,找死嗎!”



    一干金軍,原就被赫、俞消耗不少戰力,此刻看到辜聽絃,誰不知他是林阡最得意的弟子、雙刀爐火純青根本又一個林阡,見他拔刀而出,氣焰頓然降了不少。



    “你們先走,這裡我擋!”這一夜,無數人說過這句話,旁人都是自我犧牲,唯獨他辜聽絃,是應承。



    



    這一夜子時到丑時之間,軒轅九燁和完顏承裕大半兵馬都被辜聽絃糾纏在了隴幹北面,控弦莊、徒禪月清、完顏豐梟等人又全一時腦熱去東北追殺落遠空去了,以至於那位被林阡讚譽“侵掠如火”的郝定,輕輕鬆鬆就奪回了完顏力拔山手中的隴幹。



    也是子醜之間,靜寧之東,翠屏山上,終於響起了轉魄一脈的蘆管信號。



    丑時許,郝定的麾下終於將孫寄嘯、宇文白及其所領近三千兵將搜救。



    然而不容盟軍喘息的,是將近寅時,繼水洛、通邊南部盡在楚風流掌握之後,隆德東部也被蒲察秉鉉趁虛攻陷。



    一時之間,百里飄雲駐守的通邊北部成為金宋博弈的最後戰區,“若能火速攻奪,則隴幹淪為孤城,若久攻不下,則林匪有死灰復燃之可能。”羅洌對楚風流剖析時講,楚風流抵著額頭,臉色蒼白,敷衍地說:“那就集中兵力,攻殺百里飄雲。”



    棋盤下到彼時,四面膠著,即便聯絡通暢,一時也無人能援,麾下有不止一個謀士或武將勸百里飄雲能屈能伸,和孫寄嘯夫婦一樣棄地保兵,退入隴幹從長計議。



    “此一時,彼一時。只有進,沒有退。”被圍的百里飄雲,豈不知他若輕易放棄,則被圍的就是整個宋軍,搖頭否定,“必須給主公守住這門戶。多撐一分時間,主公便多一分勝算!”



    當然不是說說而已,擅長虛虛實實、曾被林阡稱為“難知如陰”的百里飄雲,示意麾下兵馬遭遇蒲察秉鉉時“心亂如麻”“自亂陣腳”大敗,要麾下故意解鞍散馬、將財物輜重四下扔棄、引誘蒲察秉鉉掉以輕心。縱使那個通曉兵法的蒲察秉鉉,屢戰屢勝也不慎降低了防備,不經意間被百里飄雲坑騙了一回,正待清點戰利,忽而鼓聲動地、旌旗飄揚、號角長鳴、山風呼嘯,定睛一看,有數路伏兵出乎意料包圍過來……如是,蒲察秉鉉狠狠栽進了百里飄雲的陷阱,潰不成軍。



    驚聞敗報,羅洌雖然鬱悶,倒也讚不絕口。百里飄雲對著四方圍攻擇弱而擊,竟硬生生地把勇謀兼備的蒲察秉鉉都打成了缺口,蒲察秉鉉退回隆德東部後,更面臨著赫品章歸來、與百里飄雲兩面夾擊的危機……



    “這場靜寧會戰,我軍看來是不能完美,好在,已經使隴右與陝西相連,術虎高琪、把回海等將軍不再孤立。南宋那邊,林阡還損兵折將、走火入魔,無論如何,都是大勝,揚眉吐氣的翻身仗。”羅洌帶著笑容,想祝賀楚風流,卻看她一直沒有答話,似乎頭痛欲裂,又時不時地捂著舊年被赫品章暗箭射中的心口。



    “王妃?”羅洌察言觀色,覺得不對勁,楚風流很少出現這種樣子,尤其是明明大勝。



    “是啊……你且代我,對眾將論功行賞,暫時不要去肅清什麼轉魄了,此番眾將都有功。”楚風流強顏一笑,卻說不了幾句便要走。



    “王妃……”羅洌猜楚風流為這一戰殫精竭慮,本來是想要完美收場的,奈何還是折了秦獅,而且好幾個將領都重傷,所以楚風流才這般踉蹌?羅洌急忙追上前去扶住她,冷不防手背卻是一涼,他大驚,看楚風流嘴角滲出一絲血來,明明沒有受傷!



    “是箭傷復發?!”羅洌見楚風流昏倒在地,趕緊召喚軍醫,忙不迭地追問。



    “羅將軍放心,不是箭傷復發,只是過度勞累,好好休息便是。”軍醫走時,天已大亮,楚風流醒來,看見羅洌在一旁擦著眼淚,一怔:“怎麼了?”



    “末將會好好磨練,早日獨當一面,不教王妃太勞累。”羅洌保證。



    楚風流一度想培養葉不寐和羅洌,是看中他二人聰明和靈活,如今只剩羅洌一個,還總是缺些獨斷的氣魄。此刻看他幹勁十足,她忽然有些欣慰,點頭,微笑:“早日成長起來,獨立風口浪尖。”



    



    六月廿三、廿四,這場由完顏璟、完顏永璉佈局設計,楚風流、軒轅九燁中盤策劃,完顏承裕、完顏綱、完顏璘聯合領導,黃鶴去、秦獅、完顏力拔山、羅洌、徒禪月清、完顏豐梟、蒲察秉鉉、完顏瞻、僕散安德以及控弦莊共同參與的第二次靜寧會戰,以金軍獲得“靜寧六縣近三”這樣一個比較滿意的結果告終。



    作戰,完顏永璉在松風觀歃血,是“殺敵者,怒也”,楚風流在翠屏山承諾封賞,是“取敵之利者,貨也。”



    用計,則“兵者,詭道也。”



    對孫寄嘯近而示之遠,對莫非遠而示之近。



    對吳端姚淮源利而誘之,對薛九齡吳晛亂而取之,



    以上,全部成功。



    對赫品章、俞瑞傑親而離之,行百里路半九十,



    對郝定實而備之,對林阡強而避之,皆未果,



    終究被百里飄雲以能而示之不能還擊。



    “林阡,多算勝,少算不勝,可是這世事無常至此,你我竟都有‘無算’之時。”四境無人,楚風流的淚終於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