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08章 妖女魔女一臺戲

    白日地中出,黃河天外來,沙翻痕似浪,風急響疑雷。



    金宋之爭偃旗息鼓,司馬隆、薛煥、束乾坤、楚風月一干人等,翹首等候著為他們殿後的王爺回營。



    “曹王。”謀士上前幫忙褪下他染血的戰衣,分辨那血並非王爺自己所流,故而神色稍有輕緩,“案上慶功酒尚溫。”



    “林匪入主呂梁五嶽,不知我大金千家萬戶,會添多少孤墳荒骨。”看得出完顏永璉並不是那麼高興,也不認為這是慶功之酒。



    “此夜我軍死傷,當以千計。”凌大傑清點戰局、晚於王爺片刻才歸,聽得王爺嘆息,凌大傑也面露悲憫。



    “他們應也損失相當。”楚風月低聲推測,這一戰,王爺和林阡各自的上中下策全都打了個錯手,旗鼓相當,兩敗俱傷。



    “相當?”束乾坤憤然開口,“若非郢王爺的黑虎軍突然冒出,何至於此!”司馬隆雖遲鈍卻心思縝密,緩過神來趕緊拉了拉束乾坤衣袖,卿旭瑭在一旁臉色蒼白、沒有反駁,凌大傑回頭一瞥、剛好看見這些細節。



    “我聽聞鳳簫吟救局倉促,顯然林阡對這出將計就計始料未及,若非她運氣驚人,林阡必調控無力,曹王策謀並無遺漏。”謀士順著束乾坤的話分析,凌大傑聽到鳳簫吟三字,一愣回神,太多話想說,卻豈能不分場合。



    “那時林阡一定手忙腳亂,不過我也同樣出乎意料。”完顏永璉回憶戰局,難得一次心有餘悸,“誰知林阡背後外援究竟多少、會否去動我方本營來解局?當時當地,我便只能對自己說,他既然選擇用反間計而非正面挑釁,說明他能夠隨時調控的外援必定不多。”



    “王爺料得不錯。”萬演對完顏永璉那般緊迫情況下的睿智淡定心服口服,“諸葛舍我、田攬月等人,不過是常與扶瀾傾城把酒言歡的風雅之士,在五嶽排不上號。”



    “我原先嘆惋,我計雖贏、人卻輸。不過見到你時,這份遺憾便全然消除。”完顏永璉極盡欣賞,過來挽住他手,萬演受寵若驚,頓覺全身發麻,更見王爺邀自己坐下,親自斟酒給自己,這情景做夢都不曾想,“萬將軍,本王得你一人,勝過林阡他得三個。”一隅,嶽離聽到這句“人卻輸”,臉色變得死白,鮮有一聲不吭。



    薛煥原還為解濤傷勢擔憂,見此情景露出些笑來,急忙提醒怔在原地的萬演:“萬弟,還不謝過王爺?”



    “謝王爺!”萬演急忙捧杯,一飲而盡,飲罷,胸腔微熱,卻生悲情,噙淚發自肺腑,“王爺,萬演還想請求王爺一事,萬演在孟門柳林,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他日,萬演不想對他們……”



    “先前對你承諾,至今半字不改,終有一日履行。”完顏永璉點頭鄭重。



    “我會將他們帶來。”萬演暗自立誓。



    人群退散,司馬隆、凌大傑在卿旭瑭身邊一左一右。



    “我先前想,你朔風刀出了名的適合群殺、卻不利於單打獨鬥,尚還蹊蹺,天下武功不是應該‘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嗎,今次陣中才知道,你這朔風刀,原是專門為了戰場而生。”凌大傑明為讚歎,暗有所指。



    司馬隆走著走著,忽然也笑了一笑:“真難想象,去年此時,我還是‘司馬先生’,今日卻也是當仁不讓的戰將了,豫王他在天之靈,也當為我高興吧。”



    卿旭瑭豈不知這弦外之音,卻實難預料那來龍去脈。他一向忠於郢王,此番河東之戰被兵陣裹挾久了,難得激出些保家衛國的熱血來,未想當曹王領著萬千金軍在前線不顧生死,郢王的黑虎軍竟有意無意地去幫宋軍?!有那麼巧嗎,剛好冒出來?



    原本,曹王的思路至少比林阡早了一分左右的時間,即使林阡當機立斷打金軍後方也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望著金軍對他前後夾擊、所謂的破釜沉舟終成蚍蜉撼樹,然而,“鳳簫吟運氣驚人”?是鳳簫吟運氣好,還是郢王故意送籌碼?生生幫林阡的後方多撐了一分等到外援,錯失了剿滅宋軍的最佳機會,否則鳳簫吟海逐浪不死也傷……束乾坤被制止的話他卿旭瑭也想問,王爺,國難當頭,個人得失,孰輕孰重,分不清楚嗎!



    



    清晨,在黑龍山遠眺黃河,浪潮咆哮,霧氣蒼茫。



    昨夜風流,盡被那浪撿霧殮走了。



    然而謝清發的靈堂內,五嶽幾個當家,除了略有知情的丁志遠,趙西風等人都還迷迷糊糊狀況外。



    “昨夜金宋血戰,大嫂不在,我等都不敢妄動。”趙西風是不敢,也是不願妄動。



    “昨夜我與林阡秘密談判,不料遭遇嶽離偷襲,他因為南山上的屈辱向我行兇,林阡為了救我身受重傷。也正因林阡失蹤,才引發這金宋血戰。我雖想立即為你大哥復仇,但那林阡以德服人,竟說為表合作誠意、不動我五嶽一兵一卒。”燕落秋面不改色,半真半假,天花亂墜。



    “林阡他,對大嫂,對我們,皆是恩同再造。”趙西風當然知道現在金宋兩敗俱傷、自己又能如願以償地中立……大概是中立偏向於抗金那種立場,回到了最開始不用在風口浪尖而是被人求著的高姿態……這樣天大的好事他當然發自肺腑地感激林阡。



    “嗯,恩同再造。”燕落秋暗自發笑,繼續翻雲覆雨,“桃花溪百轉千回,嶽離如何能輕易找到我刺殺?我思忖著,萬演已將我五嶽的機密洩露給了金軍,山中一些要道,怕是要被迫重新改。”



    “不錯,我聽說萬演他果真降金了,他幫金軍扳平了這一戰。”田攬月附和。“這難道不是必然!?”丁志遠義憤填膺。“大哥屍骨未寒,他便去效忠仇敵!”趙西風難掩氣惱。



    “是的,三當家叛變了,昨夜出賣我,將來也必出賣他人。”燕落秋看向一邊那幾個含淚動搖的萬演死忠,“眾位可想好了?隨我一起抗金,他日戰場,便會與這昔日兄弟兵戎相見。”



    “兵戎相見,立場分明,便不再是兄弟。”他們在燕落秋的注視之下,咬緊牙關閉上淚眼作出這樣的決定。



    “好。”一笑,局面盡在她股掌之間。



    等人少了,田攬月身後一個老奴打扮的人,踉蹌跑到燕落秋身邊提醒:“什麼‘隨我一起抗金’?他們五嶽抗金就行了,那掀天匿地陣裡,你是金陣中人,你哪來的閒情公然抗金?”



    “那陣法,我本也就沒參加啊。”燕落秋灑脫一笑,“現在就更不參加了。”



    “都怪為父,將你嬌慣得這樣任性,然而這分明逆天而行。”燕平生連連搖頭,不予認可。



    “你見過夫君在宋陣、妻子在金陣的?說不參加那肯定不參加了。哪來那麼多天命,天命還說我此生會愛無數人呢。”燕落秋偏就任性地說。



    “收回這夫君妻子,別以為穿嫁衣就算嫁了,為父差點著了你的道!”燕平生慍道,“為父答應了嗎?明媒正娶了嗎?半點不到,禮都不成。”



    “現今安寧的黔西為媒,未來風雅的河東為禮,還不答應?”燕落秋安靜卻篤定地回眸看他。



    “不行,他終究是那叛逆的弟子……”燕平生還想掙扎。



    “但他也是父親的弟子啊。”燕落秋微笑,既脅迫又懇求,“那天地人、風虎龍、雲鬼神,實則已經通過你給的口訣,在他刀裡統一在一起了。”



    燕平生一愣,連連搖頭:“等他打出來再說吧!在那之前,為父不能見你被他佔半點便宜!”



    “父親。”“嗯?”“我想他了,這就去佔他便宜。”那丫頭明眸流轉,巧笑嫣然,倏忽便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



    正午時候,天邊紅雲翻卷,河水奔騰不絕,硝煙不曾散盡,輕籠著磧口山谷,丘壑中輕輕搖動的草木花,被風一拂不經意就染上血。



    燕落秋回到桃花溪時,見林阡佇立樹下悵惘,一身玄衣,白髮如雪。她步步靠近,意識到他心情不佳,於是留了幾步,坐地撫起琴來,並不慷慨激昂,而是婉約之風,卻一樣動人心絃。



    “這是何曲?”他緩過神來,轉身問她,只覺心中溫暖,不像先前鬱積。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燕落秋微笑,“易安居士的《蝶戀花》,我與她共鳴卻比她好些,畢竟此刻不用相思。”



    一陣罡風過境,滿溪桃花逐流,突然之間起風,原是這一瞬林子裡添了個不速之客,來心似箭,迫不及待,一襲白衣才剛從天而降,便輕飄飄落在了燕落秋的燭夢弦旁:“琴藝沒我出色,我會彈江湖一倦客的《花間醉》。江湖何處不相隨,情湮夢落幾人歸,遙見風煙埋舊路,千帆過盡已無悲。”



    林阡方從窘迫中走出,喜不自禁來迎:“吟兒……”



    “這曲,聽來不錯。”“自然不錯,還可治癒內傷!”“當真,吟兒可願教我?”“行,那你也把《蝶戀花》抄給我。”



    她倆原還一副勢同水火的架勢,不料吟兒那個愛聽好話的,才被燕落秋恭維了一句,便麻利地對她傾囊相授,燕落秋又是個善於勾人心魄的主,主動喚吟兒為吟兒,幾番耳鬢廝磨,便哄得吟兒在琴邊笑逐顏開。



    看到吟兒時林阡就看到捷報,知道盟軍已然安定,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然而等了吟兒半天也沒見她要把自己接回去的意思,更有種要留在這桃花溪吃過晚飯再走的感覺……林阡初還在旁看著等著,後來見她二人如膠似漆、琴瑟和諧,他一時睏乏便不慎躺石頭上睡著,再醒來時,她二人皆在他眼前望著他,一個面帶焦急,一個假裝不急卻根本也急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