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601章 將進酒,杯莫停

    正午,黑龍山下摐金伐鼓,旌旆逶迤,煙塵四起。



    六面軍麾壓境、施計兩虎相爭的金兵金將,始終未曾等到宋軍與五嶽正面血拼,但應了那句夜長夢多,一旦明確了林阡和謝清發皆失蹤,他們不可能繼續枯等任憑戰機溜走,於是當機立斷轉上策為中策,趁著宋軍與五嶽群龍無首,聯合萬演的同時脅迫趙西風、四五當家一干人等,於半個時辰前對宋軍發起總攻。



    抗金聯盟和他們的領袖一起危在旦夕,宋軍堪稱全方位淪陷絕境:缺失林阡、鳳簫吟、海逐浪、邪後、沙溪清五大戰將,僅靠越風、祝孟嘗和幾個武功平常的小秦淮當家堅守。



    初始越風還能獨當一面,接連打退了凌大傑、司馬隆兩路人馬,然而卻在隨後與高風雷的交鋒中落敗,即便是正常狀態下的撫今鞭,也萬萬不能連續打高手堂三個,何況他不巧頭疾又發作未能堅持到三通鼓。



    另一廂,殷柔和仇偉遭到卿旭瑭楚風月強襲,一個身負重傷,一個下落不明。



    陣地連失,僅剩下祝孟嘗孤掌難鳴,堅守驟然淪為死守,所幸老祝在山東就有過赤膊上陣血戰到底的經歷,此番要一夫當關吼退束乾坤似乎也只是身上多插幾把刀多添幾條疤的事,不多說老子就是幹……



    金軍方面,還有嶽離、薛煥一北一南壓迫著黑龍山虎視眈眈,名為夾擊盟軍,實則等候林阡和謝清發廝拼,他們本是上策裡的主角,卻因為最終施行中策而只需打個外圍,更重要的任務是密切留意著黑龍山有無其它變數,因此對山外盟軍的壓力便有所減輕。更幸好謝清發計謀甚好,對薛煥請君入甕、逼嶽離因私廢公,是以薛、嶽兩軍實力皆不及平素,才使得林阡等人下山時還不至於萬事皆空。



    縱然如此,盟軍到生死攸關,勉強也只剩林阡、邪後、沙溪清三個戰力,並且各自武功都大打折扣,而金軍裹挾著五嶽來戰,真可謂強強聯手高手如雲,無論如何盟軍都已敗定,撤離是此刻唯一選擇。



    風起雲湧山河裂,問誰能扭轉乾坤?當戰火掠過視野,恍惚不知晝夜,沙溪清和邪後一劍一刀,一時忘卻今夕何夕,只知跟隨林阡衝陣——



    為了給越風足夠的時間撤退,他三人率一支十三翼殿後伏擊,成功害高風雷中箭出局,其後以攻為守,一口氣把要來的金軍和五嶽殺退了近半里路。



    至於幽暗之境,他三人都戰到滿身是血,萬演統領的柳林兵馬,早已將他們圍得水洩不通。那是萬演第一次見到林阡,第一印象便是,精疲力盡,糧盡援絕,原也是個凡人而已,如此甚好,殺了他,離我們平反昭雪、迴歸家園便近了一步。



    卻看林阡那般絕境還面不改色,一手揮斥長刀一手扔了個東西給沙溪清,笑:“溪清這酒可好!”飲恨刀上滴的,原是有酒有血,那些和他刀意裡的滾滾黃沙一樣,本就是馳騁疆場的不可或缺。



    沙溪清在他身邊幾步激舞著斷水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接過酒來喝了幾口,也笑:“好酒,好酒,此刻當吟詩一首,為你為我為生者死者助興——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詩太應景,白衣過處,盡皆頭顱滾落,他招式素來辛辣狠毒。



    “呵,刀王的跟前,你倆都不敢談武器了嗎。”邪後受不了這掉書袋的,笑諷一句,落川刀氣勢磅礴,竟聽得見水聲轟隆,若非親眼所見,誰敢信是個纖腰不盈一握的女人打出。



    於是萬演的第二印象就是,狂,好狂的三個人,死到臨頭還目中無人,尤其邪後這句,他斷斷是不答應:“刀王?未見過薛煥大人楚狂刀,你也敢自稱刀王。”



    “薛煥?”恰激起邪後的衝冠之怒,“你若能活著回去,就給他捎個信,他砍我男人的一臂,我是定然要卸走的!”



    萬演臉色一變,專心接招,不再有閒暇說話。



    那些來自五嶽的等閒之輩,雖然人多勢眾暫時困住了他們,但為了殺他們三個必然會牽絆多時,這段時間,即使分一撥兵將去追殺越風等盟軍主力,也決計不會有所收穫,盟軍終究能夠化險為夷……



    林阡正自欣慰,想著能拖多久是多久,卻不料那時戰局之側經行過又兩路金軍精銳,大纛上明明白白寫清楚了來人是誰,正是整頓旗鼓調兵遣將聞訊後直朝著宋軍退路猛撲過來的司馬隆和凌大傑,不管是今日要在河東剿滅宋軍,還是為雪昔日蕭關之敗的恥辱,都促使著他們視越風為最大勁敵,而在途經這圍攻混戰時腳步未作停留。



    是嗎,心裡當真沒有林阡?不見得。凌大傑雖然路過,卻留下一句冷嘲:“飲完了嗎,飲完剛好上路。”



    很好,要的就是這嘲諷,嘲諷就是在意。無論如何,司馬隆和凌大傑這兩個都要留下來,留在他林阡身邊方能保盟軍無憂!



    “凌大人要不要也飲一口,結伴走?”沙溪清心有靈犀,酒氣正熱,睥睨群敵。



    “慶功宴上,多的是酒,凌大人不著急喝。”司馬隆卻比凌大傑更加清醒。



    “司馬將軍,我有一刀,你敢看否?”卻聽林阡聲音響起,雖然輕,充滿挑釁,生生對著司馬隆的心念長驅直入,那對著林阡飲恨刀的求戰之意、相惜之情,他委實比凌大傑多得多!



    司馬隆卻到底是個將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笑:“看你的刀,不就得放棄剿滅全體宋軍的好機會?我……”



    “那就放棄。”林阡雲淡風輕開口,當即幫他作出決定,同時不由分說飲恨刀直朝這邊落,司馬隆心念完全瓦解,碎步劍居然就被這雪光強行地拖拽出手。眼看他都迫不及待,凌大傑的長鉞戟求之不得,也全是林阡的正中下懷:“溪清來。”



    “我在。”沙溪清應聲而上,輕飄飄地一劍盪滌,萬道劍氣將凌大傑戟勢剎住,雖此刻實力比敵人低得多,但藉著人多手雜投機取巧頑抗幾招他還是綽綽有餘。



    “旁人陪他送死無所謂,你又何必,此刻與我們回去,我敢保證日後平反昭雪,你終是鄭王府的小王爺。”凌大傑擅長招安,他清楚得很,沙溪清對於林阡來說,是少見的先投奔而後交往,最初的關係不過就維繫在“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就你這奴才,也承諾得了平反。”沙溪清冷笑一聲,酒酣胸膽尚開張,“林阡,可知道我追逐你哪一點嗎,哈哈哈哈,就是這裡,就是這裡,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看到沙溪清這灑脫風姿,邪後先是一愣,後又一笑:沙溪清,林阡這小子,這種絕境我跟他見得多了,沒有一次不是正面攻克過去的,你知道為什麼?因為每次這個時候,他身邊總是有像你這樣的俠士豪傑,堅定不移,伴他左右。天將你送來,此行不枉矣!



    刀、劍、戟、兵?勝負都沒那麼要緊,氣場早贏來了。



    



    儘管林阡給宋軍掙得了一線生機,呂梁之戰卻毫無疑問地,在完顏永璉的操控下完全傾斜向了金軍,陣地已得,兵械已繳,下一步便是把兵將滅盡。完顏永璉麾下另外兩支勁旅,薛煥和嶽離,眼見林阡下山,豈有還不參戰之理?算無遺策如他,這兩粒棋,只需出手其中之一便就鎖定勝局。



    誰曾想,巳時許,南面山上忽有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突如其來,燒得人心惶惶,驚疑不過兩盞茶功夫,忽有一信使面如土色,匆匆趕到戰局之側,一見司馬隆和凌大傑便癱倒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大人,將軍,快去救……咱們,咱們被圍住了!”



    “什麼?”他們都不相信,林阡還有什麼後招?林阡在完顏永璉的打壓下,也確實沒有新的制勝之道。



    “五嶽……他們的大當家死了!那些當家、還有幫眾,都說目睹了是薛大人做的,整個黑龍山的人都將我們給……”那信使才說到一半,萬演的手便顫抖握不住槍,面色煞白,難以置信:“什麼!?”他的大哥、謝清發死了?!



    林阡心念電閃,險些也跟金軍、五嶽的人一樣怔在原地:難道是……嶽離和謝清發的對話壓得很低,憑燕落秋的內力顯然聽不到多少,她卻恐怕得到了一個最關鍵的詞“栽贓嫁禍”,如她那般聰穎,林阡一提海逐浪她還不把所有事情串聯?



    金軍幾時設想過這般情景,打到最後本來已經要贏,卻驚聞他們的盟友領袖暴死?大火燒得謝清發半張臉都不在、另半張臉卻恰好能證明身份,他的屍體還溫熱背上正插著薛煥的楚狂刀,一切本該是謝清發給海逐浪的待遇,現在給了這個假的海逐浪也就是謝清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