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534章 因緣際會

    夤夜,逃出封鎖的一干人等被童非常安頓在武館後院,兇險告一段落之時,眾人才發現身上多少都受了點傷,是以各自包紮、解毒、上藥,冷飄零關切地來回幫手,留心他們每個人的傷勢。



    直到脫險,吟兒才從林阡口中瞭解到葉文暄何等機智。只可惜文暄不知林阡到訪、沒有掌握先機,當時當地正面衝突註定無力,雖然看穿了胡弄玉列舉罪證是為攻心,並將計就計間接指揮、祭出奇兵驚撼了她,卻也只能起到幫冷飄零撤退的作用,贏不了。若能更早指揮全局,憑文暄運籌指點,或許真能在冷飄零不得人心之際還強勢翻盤。



    衝這一點,胡弄玉在傍晚之前顯然也沒想過立即就發起政變,見機臨時出招爾。



    “所以,罪魁禍首,是我們?……”吟兒得知時手指指向自己,臉都花了。



    “可以這麼說。”林阡看她一臉自責,忍俊不禁。



    “文暄,多謝你,保全我至少一半的精銳。”冷飄零對葉文暄真心感謝。



    “夫妻之間,本應如此。”葉文暄凝視冷飄零眼底俱是關切,吟兒雖然沒看過他們如何相處,卻知道師嫂這幾年必定很幸福。



    “對了葉公,您是如何與童非常結交的?”不僅胡弄玉等人不解,汪道通和韓丹也一樣意外,彼時童非常為他們出去尋藥不在,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



    據稱童非常此人,說不到兩句話就擺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誰都不服”的架子,決計不會像他哥哥那樣因為武功低就被誰馴服,事實上胡弄玉先前也試過對他勸降,然而劍架在脖子上童非常也沒服軟,聲稱“村子的事容不得任何外人插手”,所以才得到胡弄玉一句“你不合作那就別怪我們與你哥哥結盟”的恐嚇,童非常倒也聰明,笑“你要想殺我現在就殺了、我怕你和他結盟?”胡弄玉不得不回應“慢慢死豈不更煎熬”,童非常於是誤會更深。



    即使他不喜胡弄玉,卻也沒有幫冷飄零的道理,而且現在看起來胡弄玉恐嚇的時候胡冷雙方還沒涇渭分明、而童非常答應合作時雙方也並未劍拔弩張;就算知道她倆為敵,童非常最討厭也最引以為恥的就是和外人合作打自家人,恨不得把胡弄玉冷飄零一起趕走好好保護稻香村的居民,怎可能讓村北和村南一樣成為旁人鬥爭的載體和犧牲品。



    這樣的人,誰都蹊蹺怎會答應參戰,怎會前來救援?



    “其實,最初和童非常結交的人,不是我。”葉文暄笑著看向院門。



    人人都在好奇翹首以盼答案的同時,吟兒注意到他們稱葉文暄為“葉公”,想起葉公好龍,不禁捧腹。



    葉文暄話音剛落,院門口出現一個……咦怎麼沒看見……啊原來矮半頭……的客人。眾人視線順勢而下,只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梳倆小髻,配著髮帶,粉嫩可愛,她一見到葉文暄和冷飄零,便眼前一亮,笑吟吟地撲了過來:“爹爹,孃親!”



    “是品公主……”汪道通和韓丹都恍然大悟。一眾雄心凜冽的武將,看著小姑娘的眼神都變得柔軟。



    “這是……”吟兒一愣,忽然記起盟軍打北斗七星的那年冷飄零身懷六甲,後來聽聞生了個女兒,厲風行還嚷著要把戰兒配給她……趕緊看向厲風行金陵,不看還好,一看,哎喲這倆牆頭草兩眼那個放光啊,厲風行已經忙不迭地問:“這就是葉品小姑娘了?我們戰……”還沒說完,便被吟兒踩了一腳。



    “胡弄玉恐嚇童非常不成的當晚,我們雙方勢力便分南北屯駐在童非凡的地盤。胡弄玉之所以搶駐於南而迫我們駐北,應該正是為政變考慮,不想給我們有可逃之機。”葉文暄說,一旦政變成功,如果冷飄零駐南還可以逃出稻香村,但駐北卻會因童非常冥頑不化、袖手旁觀、易守難攻而註定腹背受敵。反之,如果政變失敗,也是一個道理,當然是駐南更加靈活。



    吟兒邊聽邊點頭,明白自己只是加速了胡弄玉的計劃也提高了她的勝算,而如果阡吟四人沒有進到稻香村來,胡弄玉一樣還是會發難,也必然做好了後果的預算。這些日子胡弄玉強迫冷飄零較量毒術,是第一步的震懾、分化和自證權威,第二步的興師問罪和兵馬壓境,則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著一個戰機借勢而發。當是時,政變呼之欲出,局面雖僵持,暗流卻洶湧,文暄師兄必然居安思危、思考後路。



    “起先我也覺得棘手,派出去的幾個說客,好說歹說也說不服童非常,還被他勒令禁止接近,難怪胡弄玉放心得下。那晚我焦慮得竟有些頭疼,品兒來給我揉太陽穴的時候問我,要怎樣爹才不煩惱。我開玩笑說,品兒你幫爹跟一個大漢說說,要怎樣才能答應爹合作。”葉文暄一邊講,厲風行金陵一邊聽,並配以“小女孩真懂事”的認真表情,已經完全忽略吟兒。



    “那她是怎麼做到的?”吟兒自己也忘了小虎妞……



    “品公主和村北一個小姑娘交換玩物,很快就和童非常的女兒玩在了一起,沒過幾日便得以到童非常近身玩耍。那天童非常正和一個手下聊天打賭,賭贏了哈哈大笑,品公主便走過去說,我也想和你打賭,你一定贏不過我。童非常自然不服,但看著一個小姑娘不好發火,也頗好奇,說你待怎麼賭,品公主指向一旁小童懷裡的一本詩集說我跟你打賭,這本書你一盞茶並不能全部背誦。童非常隨手拿過一本武功秘籍,說,我賭你一炷香內也默不出這書上東西。”援護冷飄零逃跑時揮舞大刀殿後的侍衛長名喚師雲才,他在冷飄零身邊職位不算太高,很顯然那段時間他秘密保護著葉品,既不引人耳目也能照應公主。



    “她……應該是過目不忘的?”金陵問時,考慮到了葉文暄和冷飄零的聰明程度……



    “是的,品公主贏了,童非常難以置信,於是加賽一局,讓她在一炷香之內,把自己一盞茶內背不下來的詩集按照順序背下,品公主不僅毫無錯漏,而且聲音清脆,特別好聽。”師雲才自豪地說,“聽她背到最後,童非常嚎啕大哭……”



    “這……這是為何?!”吟兒蹊蹺,那麼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哭起來,誰信?



    “因為他輸了……得答應品兒幫她爹的忙啊。笨!”厲風行笑,喂品兒是你叫的嗎。



    “所以文暄你藉此機會,和童非常秘密建立了交往。”林阡理解,葉品只是靠近的契機,接下來的理解和滲透還得靠文暄,所以才會有今夜完全沒有二話的誠心合作。當然了,葉品也至關重要,否則童非常緊閉的心沒人能猜、沒人能近。



    “你們犯規了,居然用小孩子!”吟兒為胡弄玉鳴不平。



    “派品兒出馬也是有原因的,當時雙方還沒有徹底撕破臉,我們做什麼都牽一髮而動全身,畢竟胡弄玉難免派人盯梢……品兒相對來說行動便自由得多,而且當時各種門道都失敗,也不得不死馬當作活馬醫。”葉文暄道。



    “為何方便得多?因為她年紀小的緣故嗎?”金陵一愣,說罷自己都搖了搖頭,“胡弄玉應該很注重她才對。”



    “不錯,胡弄玉在發動政變之初,一度想過要抓住品兒、要挾我們、確保篡位萬無一失,她的人得而復失之後,品兒便被我們藏了起來,久之不露面,給了胡弄玉一個‘品兒已經被保護、不敢與外人接觸’的假象,如此反而令她防不到品兒。於是這幾日便派上了用場。”葉文暄說。



    “不料卻也是歪打正著,馬到成功。”吟兒嘆道,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我要是童非常,就算再不講理也願意同她講話。說到底也是胡弄玉小覷了這個孩子,平日只是可愛精靈而已,哪裡有外交或對戰的經驗也絕不可能有。



    “品兒終有一日,也是要自立的,有這經驗很好。”冷飄零點頭,居然沒怪葉文暄作這主張。



    “你們夫婦倆,可真是心大啊……”吟兒睥睨葉文暄夫婦,早早懂事的孩子必有不稱職的爹孃。



    “胡弄玉低估文暄、沒監視好葉品、排除計算童非常,說到底還是有不縝密的地方,當然政變本身也具有臨時性。從這次交手來看,她的綜合能力還是極強的,至少這抓緊戰機、出奇制勝的能力可追澤葉。”林阡總結以上。



    “……一副考量麾下的口吻。”吟兒鄙視林阡。



    “怎麼,原來你們和胡弄玉的淵源也不淺?”文暄奇問,晚上見面還沒寒暄幾句就遭遇意外,他都不知道阡吟和胡弄玉到底是什麼關係,除了真龍膽之外其實還有別的交集?吟兒稱她是……“麾下”?



    吟兒便將惜鹽谷一戰向文暄說了:“殺我師父的兇手,目前還不能確定是誰。胡弄玉若沒有仇恨才好,正好加入盟軍為抗金效力。”對於殺紀景兇手的可能性,林阡心裡有想法但是沒說,只因不忍在這裡、在此時此刻說,而且也沒有真憑實據。



    “胡弄玉她,當真不算是大奸大惡。”冷飄零語氣中肯,“她要抓品兒讓我投鼠忌器,卻也只是想生擒她,不至於傷害她……不過……”黯然垂眸,“她卻是一定要我的命了。”



    “我再問一句,師嫂,慶元三年你外出尋寶,胡弄玉代政是一直的嗎?有沒有可能她中途偷偷溜出來?”吟兒雖然清醒、也希望胡弄玉是好人,但現在仔細回想,胡弄玉的不在場證明並非沒有破綻,東山國向來分裂成兩派,冷飄零會放心胡弄玉一直坐鎮?廣南西路那個賣毒酒給她害死紀景的黃衣少女總是她心頭的一根刺,當時看模樣十四五歲年紀其實很符合胡弄玉……



    “應該是一直在的,她只是輔助監國,不掌握所有權力。所以我放心離去。”冷飄零如是說,若國王不在國內,諸多事務都由大家一起說了算,就像東山國的法規制定一樣,“而且,當年兩派分裂才剛開始,雖然我嗅出不對勁想鞏固自己,但胡弄玉野心並不像現在這般大。”矛盾應該是一直在升級的,十年前顯然還不像現在這樣敵意嚴重。



    “今次飄零外出尋寶原只計劃停留十天半月,然而胡弄玉幾乎緊跟著她潛行出山,隨後胡氏長老接二連三不見,我便意識到了情勢不對,帶同眾人一併追隨。政變終於拉開序幕,這一路明爭暗鬥其實已有數月,難怪她把路線有意無意地往隴陝引,原是為了得到這真龍膽。”葉文暄說。



    而文暄師兄會甘心被人牽著鼻子走?之所以也被隴陝吸引,很明顯是林阡在這附近吧。



    “她的政變終究還是成功了一半,我不曾被俘、覆滅,但她救下了她的母親。”冷飄零說到這裡平添傷感——就在適才的混戰中,她負責看守囚犯的手下被胡弄玉的人制伏,眼看失職被俘,竟寧可當場自盡謝罪。那般不起眼的場景,卻那般壯烈的情懷。



    只要想到那無名英雄、殷氏兄弟和胡未滅的種種忠義、守信,吟兒心底那一點點的對冷飄零的懷疑也沒有了。道理很簡單,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寧可相信,飄零對身世是不知情的,人前的表現不是表演,不介紹那個飛劍化匕侍衛長只是巧合而已,那隻能表示冷飄零更為自己的麾下自豪。



    “最近我也時常回想,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分裂雙方變得這樣不可收拾,使胡弄玉如此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或許正是因為她的母親十年前一病不起吧,胡弄玉姐妹二人,當真都是孝女,一直在為釋放她奔走。”冷飄零神態難免傷感,“其實胡弄玉很小的時候,還是很喜歡黏在我身邊的,那段我倆把玉璽扔著玩的時光,也一去不復返了……”正自訴說,忽然臉色大變,身子晃了一晃,竟差點暈倒在地,葉文暄將她一把扶住:“飄零!”然而她臉色蒼白,竟是久久未醒,不像單純的疲累。



    “她怎麼了?”阡吟等人和冷飄零麾下俱是大驚。“是中了毒。”金陵即刻上前查看,片刻,凝重的神色終於鬆緩,“還好,是少量‘梅上青’,我有解藥。”回憶起來壓根不記得混戰中胡弄玉是何時施展的毒術,但冷飄零顯然是在爭鬥中中的毒,剛剛她一直關注他們的傷勢卻沒管她自己,直到現在毒發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