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1505章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天色昏沉,陰風怒號,亡命之徒無所遁形。



    雖說有兩條岔路迷惑了盟軍,憑曹玄對蘇慕梓的瞭解,又豈能不知他會選擇哪條。卻建議和俞瑞傑兵分兩路各自追尋,自是為了履行對身前蘇慕浛的承諾、讓她能抓緊機會與蘇慕梓團聚。



    “哥哥!”稚嫩清脆的聲音,到底還是避免了見面第一刻就劍拔弩張。當蘇慕浛從曹玄身前一躍而下歡天喜地來見親人,蘇慕梓怔了一怔原是本能伸手相迎、卻在看到曹玄緊隨其後的一剎想到臘月初九被她出賣的陰影……



    這是何等的悲哀,原先我蘇家人最顧念的就是親情,如今,你蘇慕浛到底是妹妹還是敵人,我與你之間竟然必須要有防備?父親在天之靈,不知作何感想!一時之間,對林阡和曹玄仇恨更甚。



    蘇慕梓一把抱住撲進懷裡的蘇慕浛,同時留意到接踵而至的曹玄眼神撲朔,因此把心一橫六親不認,一邊假意和蘇慕浛抱頭痛哭,一邊滿心算計著如何逃脫。



    “哥哥不要丟下慕浛,慕浛捨不得哥哥!”慕浛梨花帶雨述說堅決,蘇慕梓心念一動卻覺氣急,你這丫頭,真捨不得我,為何在我最關鍵的時候背叛我出賣我,如今我淪落至此皆拜你所賜你又何必說心中念我!



    “曹將軍,放我們走吧!念在昔日情誼,請給主公一條生路,從此我們去過隱居的日子!”赫品章因將戰馬都放去了另一條路,此刻不可能速逃,唯能對曹玄懇求。



    “是啊義父,放我們走吧!”慕浛眼圈通紅轉頭看曹玄,一張小臉滿是淚痕,雖然她可能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慕梓沒有說話,只帶著最後一點威嚴看向曹玄,那是個絕對對他蘇慕梓不懷好意的敵人,然而此刻也確實拿捏著他的生死。



    “既然品章和慕浛都這樣堅決,那你們,便一起走吧。蘇慕梓,我放過你,但盼你明白,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幫你拖延俞瑞傑。”曹玄思慮了片刻當眾保證,在場都是他的心腹顯然都無異議。



    曹玄將俞瑞傑的信彈扔擲地上、以示給蘇慕梓逃離的時間,但這機會不是給蘇慕梓的,而是給赫品章和蘇慕浛的——曹玄於心不忍,只想權宜之計先撫慰了他倆。



    “走吧!”曹玄閉上眼,揮手示意他們去,赫品章眼前一亮、真誠回應:“曹將軍,謝謝!”



    可是蘇慕梓心裡清楚,曹玄是帶著林阡命令來的,他不可能真的放過自己……



    “義父,你不隨我們一起嗎……”尤其當蘇慕浛這句出口之後,蘇慕梓親眼看到曹玄重新睜眼、從眼神到表情裡盡是憫柔,故意無心?真真假假?蘇慕梓最終還是確定了曹玄用心險惡:是的,曹玄他不會捨得慕浛走就像林阡捨不得赫品章。所以蘇慕梓萬萬不能因為他現在承諾說不追就完全相信他、徹底放寬了心。



    “咱們走。”於是一干人等悉數準備離去,赫品章興高采烈,蘇慕浛有得有失,蘇慕梓卻心事重重——曹玄一路追到這裡就是為了送一個蘇慕浛給自己?蘇慕浛雖然心智欠缺難道就不可以成為他曹玄的奸細?如若趁今日一別赫品章掉以輕心、漸漸我等隱居日久毫無武裝防備,他曹玄突然和蘇慕浛裡應外合來個暗殺?讓我蘇慕梓死得不明不白同時也因為對赫品章今日有恩而感化了他!



    蘇慕梓一邊背道而馳一邊心底雪亮,懷中的蘇慕浛是曹玄安插的內線和殺器無疑!那時他心裡產生一個萬分邪毒的計劃:一旦到達安全之地,立即就將蘇慕浛處理!一日之前,蘇慕梓或還下不了手,今時今日,蘇慕梓還能對誰心軟?想到這裡,竟下意識勒緊了蘇慕浛的脖子。



    恰是這逃亡關頭,忽聽前路馬蹄陣陣,爭如天邊轟雷滾滾,瞬然風沙四起黑雲壓城,竟似有好一群兵馬迎面而來,人數戰馬都不少得很,駭得蘇氏人物全然止步,和曹玄等人一樣驚疑地循聲望向那些不速之客。



    風急火響,四境喧囂,隨著一聲巨響那群人馬全然陣列,光線漸亮,才教人發現來人不是盟軍,這支兵馬的主帥竟是楚風流麾下羅冽!



    曹玄這才意識到:原來此地已是西吉。西吉,是整個隴右如今唯一沒有被盟軍平定的地方。雖然離臨洮、榆中、定西等地都註定偏遠,可是與林阡所在的靜寧毗鄰——為了使蘇慕梓和蘇慕浛團聚之地能與俞瑞傑距離足夠遠,沿途曹玄數次放慢了速度,卻未想不慎拉長了距離!



    西吉一帶,原有莫非追殲金軍、與越風在鎮戎州的兵力夾擊,後林阡又增設寒澤葉、百里飄雲、沈鈞、柳聞因、石硅五路圍剿,自然壓得金軍大體都是節節敗逃、死傷累累。然而金軍中畢竟也人才輩出,負隅頑抗的有,分散遊擊的有,懂得聯合當地黑道土匪的也有,大仗打得尷尬,小戰卻有能贏,非但沒有輕易如林阡所願、慌張逃竄向環州方向,反而分出好幾路軍兵賴在隴右不走,可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沒錯,當地黑道土匪。嘉泰四年林阡越風等人打鳳翔路打得一氣呵成,卻是沒能縱向挖掘這些潛在盟友,終究驗證了那句得到的越快反而越不穩固,因此楚風流和軒轅九燁此番方針一針見血完全正確——原先就與這些地頭蛇井水不犯河水的金軍,戰敗之後眼疾手快地與這些人澄清利害、建立關係,旨在利用他們作為緩衝、止住自身的敗退步伐。



    尤其這羅冽,不僅沒被驅趕出境,還能深入到這西吉和靜寧的交界來,推動了當地好一批匪類反林阡。那些土匪頑固不化曹玄略有耳聞,最近一直在由莫非斡旋,羅冽顯然是比莫非更早就來和他們求合作的,只是金宋雙方都雖然和他們打過交道卻一直未能面見其首腦。



    由於極度靠近林阡所在,羅冽自也時刻全副武裝,卻顯然一樣沒有料想,會在此情此境遇到這樣一批人馬——這些人全是新近投靠林阡的蘇氏舊部,部分人物還灰頭土臉衣衫襤褸……令人乍看之下完全看不懂。



    可還需要費什麼勁?再看不懂形勢也看得清敵我!尤其蘇慕梓、赫品章,全然是臘月初九那一戰射傷楚風流的人!當日王妃中箭從馬上墜下生命垂危、在城樓上緊按傷口吐血不止、後來躺在擔架上還要策劃反擊的一幕幕,羅冽都還歷歷在目!王妃的傷楚和痛苦羅冽看在眼裡皆同身受,早就想手刃了仇人以洩心頭之憤,“冤家路窄!真是老天開眼把你們送來給我報仇雪恨!”



    一聲令下,甚至無需下令,羅冽及其副將便已上前將蘇慕梓曹玄等人團團圍住,很好,這裡宋匪人數不多,全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羅冽對旁人還可能姑息,唯獨對蘇慕梓和赫品章兩個怒不可遏,然則赫品章武功高強不宜硬取,是以第一時間便拔劍朝蘇慕梓猛刺:“受死吧!”



    一劍當頭來襲,蘇慕梓毫不猶豫,一把拉過正自勒緊的蘇慕浛來擋,羅冽乍見變故緩得一緩,卻未改變劍的去向、堅定以一招追魂奪命、意圖先殺蘇慕浛再殺蘇慕梓,危難時刻卻有幾步之外曹玄拔刀來攔,雖然慢了少許角度吃虧卻硬生生將羅冽劍挑回去。卻看寒光一掠,眾人驚呼聲中,蘇慕梓推開蘇慕浛一刀刺在曹玄背後同時直接扣住曹玄脈門,衝著摔倒在地的羅冽大喝一句:“羅將軍,可知我今日來此,是故意的!?”



    “什麼……”豈止羅冽沒聽懂這句話,在場誰也先是一頭霧水,後來大致明白了,這是蘇慕梓的急中生智。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金軍,也只能站在過去私通前科的基礎上謀求“再次合作”,如此方能為蘇軍掙得一線生機。



    是的急中生智,包括利用蘇慕浛涉險來誘惑曹玄忘機、也一樣是急中生智……



    蘇慕梓眼神裡充溢陰狠:“羅將軍,我至今不曾投降林阡,我身後這些人也都一樣,除了我手裡的曹玄,他一早就是林阡的人,他是我南宋官軍的叛徒!”



    “主公……”赫品章沒有深究句中的深意,也無暇去扶起瑟瑟發抖的蘇慕浛,從始至終只憂慮地凝視蘇慕梓,他怕啊,怕蘇慕梓現在的權宜之計,會害蘇慕梓徹底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從此,連隱居都不能有,不可逆地降了金……怎樣、到底要怎樣、才能幫主公擺脫這羅冽?!金軍人多勢眾,早已將此地本就內耗的宋軍全然控制。



    “羅將軍,曹玄和他的一眾心腹,如今在林阡麾下頗受重用,也是林阡戰後整合勢力的重中之重,我是聞知羅將軍在此地不遠、故意引他們追來的,因為我知道,若然失去他們,林阡將人心損失慘重。”蘇慕梓這句話重重敲打在眾人心裡,曹玄的一干心腹也是蘇家老臣們,含淚擔心地望著此刻被蘇慕梓劫持的曹玄。曹玄面色蒼白,顯然適才遭蘇慕梓背後暗算受了傷,他焉能不知蘇慕梓所言非虛,如果這路人馬傾覆,豈止會給赫品章的歸順雪上加霜,於官軍和義軍的統一也是極度不利!



    “哼,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恐怕是苦肉計別有用心吧!”羅冽卻冷笑不信蘇慕梓,楚風流的教訓猶在眼前,太輕敵,太小看人心難測!



    “是真的羅將軍!我恨這曹玄入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蘇慕梓情之所至,捅在曹玄背後的那一刀頓時扎得更深,曹玄所立之地全然鮮血滴染,眾人慘呼“曹將軍”時,有人衝上前來抱住蘇慕梓的手臂搖晃:“義父!哥哥對義父不好!慕浛恨哥哥!慕浛恨哥哥!!”



    慕浛恨哥哥?那五字衝灌入耳,蘇慕梓臉色大變肌肉都扭曲地笑起來,哈哈哈哈蘇慕浛,無論你恨不恨我,你都已背叛了蘇家!眼神一惡,瞬即抽出還沾著曹玄血的刀,徑直往手邊蘇慕浛的脖頸抹了過去,這一次,不再是利用她來殺誰,而就是要殺了她,殺了這個背叛父親,背叛家族的罪人!“慕浛!”曹玄大驚失色當即去救,卻拼盡全力只阻了鋒芒沒制住力道,蘇慕浛被強力震得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曹玄也被砍倒在地想抱起她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