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第663章 落拓經年

    短刀谷,暌違了一個多月,秋景早已被冬雪迭代。道路兩旁,唯一不變的只有松柏,然而也都還壓著一層又一層厚雪。任兩側風景接二連三疾馳到身後,竟恍惚不覺得是戰馬在前行。



    或許,真的是別的東西在飛快地退……



    要不是從東谷而入只有一條路絕對不會走岔,也許,田若凝會習慣性地先馳赴鋸浪頂向林楚江稟報軍機,爾後,趕回樂遊原和父親忙裡偷閒下幾盤棋,繼而,奔向聽月軒與眾兄弟對酒當歌談天說地,還有,去長坪道陪又長大了一歲的若冶散步講講人生道理,那麼巧,路過紫竹林的時候,又見到了那個每次都在夾道歡迎隊伍裡但近近看見他又只會羞澀低頭安靜離去、連姓名都不曾知道卻讓他每次回來都不知不覺路過紫竹林的素衣少女……



    原來,竟有那麼多懷念的地方,有那麼多懷念的人。也許,是黔西之戰的關係,把忘卻了那麼多年的往事一起送入了自己心底。本想騙自己時光倒流了二十年現在還是隴南之役之前,還有時間可以阻止所有的殘忍和考驗,然而,斑白的雙鬢和深刻的皺紋,怎麼騙,怎麼辯?



    短刀谷,其實,已經暌違了一生!



    黔西之戰他得來的一匹寶馬良駒,辜聽絃,決戰中被對方俘虜。本來他可以要得回,可嘆卻千慮一失,信心十足地竟拿一個天才來冒險。所以,固然辜聽絃心可能還在這裡,終究是因為他的過失而失去了回來的轉機……



    也罷,也罷,如你辜聽絃那樣的性情孤傲,未必能由曹範蘇顧容下,跟了他林阡,或許是好事。田若凝嘆了口氣:一時半刻,你辜聽絃也不會成為林阡的人,所以,不會影響大局。



    敗軍之將,自身難保,又怎可能抱薪救火。田若凝早把所有事,都看得很透,所以看得很淡。黔西之戰的罪責,便由他一個人承擔好了……



    “將軍臨行之時,曾立下軍令狀。”蘇降雪迎田若凝之時,語氣不冷不熱。當然不冷不熱。



    據說,由於川北大火驚動朝廷,上面已經有人著手調查此案。明顯查案為虛,動他根基為實,蘇降雪雖不至於畏手畏腳,動作上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肆無忌憚。也正因如此,蘇降雪一度忿恨魏紫鏑的陰險狡詐,原計劃在田若凝剿滅林阡之後,著重對付魏紫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玩死,誰料一個月後看到林阡打敗田若凝、川黔一帶嫡系軍隊全部無功而返,這種局面,四面楚歌,火燒眉毛。蘇降雪是根本連怪責也沒心情怪責了,淡淡說了一句“杖責六十”,已經是對田若凝的寬限。



    田若凝正要領罰,卻被蘇降雪身邊的顧震攔下:“大人,念在老將軍他……”



    “不必多說。”蘇降雪心意已決。



    “若大人硬要責罰,那顧震代為受過!”顧震卻也以執拗的口氣維護,說時就阻撓了杖責。



    “你!”蘇降雪臉色鐵青,“你明知……”說不完整,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田若凝趕緊道:“顧將軍好意,若凝心領,但此番戰敗,若凝確是負罪之身。”



    “老將軍將來,還要為大人戴罪立功。”顧震笑看著他,眼神卻堅硬如鐵。



    “好,這麼想代人受過,那我便成全了你!”蘇降雪大怒的同時,立刻從顧震手裡奪過杖來,真的開始杖責他,是憤怒的蘇降雪親自杖責。



    田若凝的眼,當時便溼潤。如果說自己到底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動力,在官軍裡還有什麼眷戀和感佩的人,就只有這個愛兵如子、外表溫文爾雅內在也滿腹經綸的顧震將軍,他凝聚軍心的能力,林阡也未必及得上。蘇降雪的死忠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對他心服口服,若不是他顧震一心效忠蘇降雪,恐怕包括田若凝在內的一干人馬,也不會效忠蘇降雪了。



    猶記得那年略陽的十月裡,那個面對著千萬金軍圍城卻面不改色的男人,血色夕陽下,堅守著一座他所有戰友都已經拋棄的城池,哪怕士兵都疲累至極不能再上陣,他會親自操練起百姓保衛家國!而當田若凝問他,要不要為了這些百姓試著對金人讓步時,他毫不妥協地搖頭說,金人不會讓步,只會得寸進尺。事實上,徽縣的楊丹青就是為了百姓的安危嘗試和金人交涉,一見面就兵刃相加最終全軍覆沒,楊家潰不成軍皮之不存,百姓的安危毛將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