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茶米酒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死不衰不退轉

    鑄劍山莊之中,眾人靜靜地等待著。

    姜九思一直扶著徐伯元,默默運功輔助羽化茶水的效用,幫他梳理體內的經脈。

    為了避免讓那些殘損的經脈受到再度的傷害,姜九思輸入進去的真氣分量微乎其微,只如同一點清涼的薄霧,緩緩遊弋而已。

    遠天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云團微微一蕩。

    姜九思猝然間眉梢一顫,仰頭看去。

    安非魚就在他身邊,見他神色有異,也往那邊看了一眼,星月之下,時有幾朵薄雲飄著,好像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便問道:“怎麼了?”

    姜九思眼神之中迷惘而驚疑,道:“那雲下,不,比那更遠一點的地方,就是老君山,好像傳來了些微熟悉的感覺。”

    他情不自禁的回憶起人生中第一次深刻的恐懼,也是,令他性格發生改變的轉折點。。

    姜九思溫和有禮,謙遜自守的性格,並不是生來就這樣的。

    他算得上是嬌生慣養,姜尚書家裡只有他這麼一個獨子,只因為他六歲的時候突然對劍術感興趣,就不惜為他延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術大家,傳他劍藝。

    姜家的家傳內功,加上因為愛他資質而傾囊相授的江東劍俠,讓他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躋身於一流高手的行列。

    東都洛陽三教九流,派別林立,姜九思劍術有成之後,經常潛身匿跡,去看那些門派的人,比鬥演武。

    被旁人盛讚的青年英傑,在他眼中到處都是破綻,刀法劍法,槍棒拳腳花裡胡哨,如同一劍可以扎透的稻草人。

    老一輩的掌門館主,鐵膽豪客,雖然老練, 也不免笨拙。

    他故意不報名號, 屢次學著那些古劍俠的高人故事, 以市井打扮出手戲弄那些武林中人,把脾氣暴躁的老英雄畫成花臉,把英氣女俠髮簪奪走, 把意氣風發的年輕擂主踢進泥坑。

    那個年紀的姜九思,何止是驕縱, 他傲氣之盛, 簡直覺得自己已是東都無敵, 三年之內必成宗師,滿朝文武, 天下群雄,在他持劍點評的時候,全是天賦平庸, 碌碌無為之人。

    就算是當時談論到那些已經成為了宗師的大人物, 表面上, 自然還有幾分敬意, 但內心裡,依舊覺得他們都比自己老出一輩兩輩去, 那個年紀才慢吞吞的踏入宗師,天賦才情,實不足以跟自己相提並論。

    因著這份傲氣, 姜九思在東都與人戲弄遊戲幾番之後,甚至懶得再跟任何江湖宗派打交道, 徑自去了西南,要看一看當初多位宗師生死決戰的遺蹟。

    魔教的總壇那時不但被轟塌, 更被大火焚燒過,烏黑的殘燼被覆蓋在雪霜之下。

    他在陡峭的山路上閒庭信步, 興之所至,便揮開厚厚的冰雪,觀摩那些劍痕、掌印。

    那些遺蹟,其實也早有不少江湖中人去看過,或者是激起豪情,或者是震撼歎服,無論哪種情緒, 那些東西在他們眼裡,也只不過是一幅可供暢想懷古的景色罷了。

    姜九思卻想從這些遺蹟裡面逆向推演一番,看當年那些宗師,到底都是什麼樣的修為路數。

    從魔教總壇走向瀕臨深淵的雪崖, 有兩種劍痕,最為清晰,一種似有若無,流痕淺淡,卻歷久彌新,另一種則極具氣概,龍潛羽翔,翩躚美妙。

    論天賦,姜九思確實有自傲的資格,他當真可以從那些痕跡裡面有所領悟,可越是觀察推演,他就越是不由自主的沉浸到後一種劍痕的意境之中。

    江東劍客的劍法在他手中青出於藍,推陳出新,從三江春水,煙雨樓臺的身段中,滋生出了更多與後一種劍痕相類似的劍法變化。

    興致高昂的在雪崖上隱居了兩個月之後,有一天再次演練劍法的時候,姜九思驀然發現,他從劍痕裡推斷出來的劍法,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篡改他的內力根基。

    姜家的家傳內功,江東的內家劍氣,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發生了偏轉。

    他的內力變得像是能與自己的鮮血共鳴,每一劍遞出的時候,都恍惚覺得自己的血流到了劍上,在收劍的時候,劍上的冰冷又隨著血回到自己體內。

    孤峰雪崖上六十幾天的生活,他在那一天,頭一次感覺到了心跳忐忑,後背發涼。

    他減少了自己演練那些劍法的次數,卻依舊覺得自己鮮血中的冷冽氣息與日俱增,那血雖然依舊鮮,卻已經不再熱。

    姜九思開始畏懼這種變化,有一天,他甚至不得不割開自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才能確定自己的血還是有溫度的。

    他不再練劍,卻忘不掉那些招式,每一天的夢境裡,都是浸泡著血的蘆葦蕩、稻穀、或其他的東西,還有……無窮無盡,試劍而死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