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老頭,孩子都已經喊你了,你要是不帶她去看青蛙,看她還願不願意理你!”岑燕君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去,誰說不去的?”顧老爺子站起來,衝著安安招招手,“爺爺帶你去看青蛙!”

    小糰子興奮壞了,歡呼一聲,追上爺爺的步伐,把小手塞進他的掌心。

    現在都八點了,岑燕君也不知道老伴是哪兒來的自信,居然真覺得自己能帶孩子找到青蛙,好奇心驅使著她也拎了包,跟他倆一起出門。

    顧老爺子報了一個地名,讓司機將他們送過去。

    顧家的車,停在北城鬧市區一個美食廣場門口。

    安安奶聲奶氣地問:“爺爺,青蛙在哪裡?”

    顧老爺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牛蛙火鍋店:“走。”

    “好!走哇!”

    安安跟上他,祖孫倆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火鍋店。

    這一天晚上,安安見到了牛蛙。

    進牛蛙店時,熱情的服務員迎上前,顧老爺子沒好意思光看牛蛙不點菜,就點了個川香牛蛙鍋。

    誰想到,川香鍋居然這麼辣,辣得老倆口的嘴唇都變得紅紅腫腫的。

    回到家之後,爺爺告訴她,牛蛙並不是青蛙,只是一種大型的食用蛙。

    只是即便如此,小糰子也已經很滿足了。

    見狀,岑燕君和顧老爺子也是心滿意足。

    到了晚上,顧嶧城和莫穗來接安安回家。

    小糰子聽見他們對爺爺奶奶說,孩子還活著。

    誰還活著?

    安安聽不明白,不過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都很高興,所以她也好高興呀。

    回家之後,夫妻倆哄睡安安。

    莫穗睡不著,將被子掖好,獨自進了書房。

    夜深了,顧嶧城敲了敲書房的門。

    書房燈光昏暗,她垂著眼簾,握著手機,很安靜。

    顧嶧城將熱牛奶放在她的面前:“喝點牛奶,早點睡吧。”

    莫穗把手機遞給他:“你看。”

    他們一起,看著莫穗手機裡僅有的幾張照片。

    是孩子的照片。

    一個多月的小嬰兒,白白嫩嫩的,特別可愛。

    她紅著眼眶,輕輕撫過照片中孩子的臉龐:“她現在應該和以前很不一樣吧,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頓了頓,她又問:“嶧城,我們真的能找到她嗎?”

    四年了,這四年間,莫穗無數次後悔自己不該去拍戲,不該為了工作,將孩子留在家裡。

    心理問題最嚴重的那一段時間,她腦海中的思緒更是千奇百怪,幾乎要將自己逼得崩潰。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曾想過,孩子仍然活著。

    上天真的會如此眷顧他們嗎?

    ……

    警方正式立案調查,尋找孩子。

    一連數日,夫妻倆每天都要來警局,詢問案情進展。

    警方查了四年前莫雅琴的出行記錄,再從她的親戚朋友入手,詢問是否有人知道當年的隱情,並且調查那一天被宣告死亡的孩子裡,誰是沒有辦理過正規手續的。

    莫雅琴太狡猾了,能在醫院虛晃一槍,想辦法弄到死亡證明和火化證明,她並不簡單。

    可她的病情愈發嚴重,如今已經成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證言不被採納,也不予逮捕。

    孩子究竟去了哪裡?

    如果她真是為了莫穗的事業考慮,又不忍心下手的話,非常有可能將孩子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遠到母女倆可能再根本沒辦法在偶然間相逢。

    人海茫茫,唯一知道關鍵消息的莫雅琴又沒有辦法配合錄口供提供線索,因此警方提醒夫妻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尋找這個孩子,相當於大海撈針。

    可他們哪還聽得進,如今的顧嶧城和莫穗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們的女兒。

    在這些天,夫妻倆去了療養院很多回。

    莫穗用了所有辦法,哀求、發怒甚至威脅……

    可莫雅琴神情呆滯,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還是到了要回劇組的時候。

    但是莫穗完全沒有心思,只想留在家裡等消息。

    “警方說,查到那幾天,她去過凌市。凌市是我爸爸的家鄉,她可能是去祭拜他了。”莫穗說,“她回家之後的第三天,才給我打電話,說孩子沒了。”

    警方已經開始著手調查莫雅琴是否將孩子丟到了凌市。

    可能是送到哪戶無兒無女的家庭,也可能是孤兒院。

    可凌市有五間孤兒院,再加上那周邊還有很多城市,他們不知道莫雅琴當初是把孩子送到哪裡,更不確定,孩子究竟是幾個月大的時候才被送走的。

    畢竟,孤兒院的棄嬰不少,即便有人將嬰兒丟在院門口,但光是從嬰兒的生長發育情況來看,很難斷定是一個月、兩個月,或者三個月大。

    調查進度可能要拉長。

    顧嶧城幫她收拾好行李箱,說道:“你安心去拍戲,不管用什麼辦法,孩子一定會找到的。”

    莫穗知道,現在不是著急的時候。

    一整個劇組的人都在等她,她總不能任性地為了自己的事情,給別人增加負擔和損失。

    她點點頭,忽地想起安安的事,提醒顧嶧城記得把孩子的領養手續辦好。

    而通過爸爸媽媽這幾天的對話,小糰子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來,媽媽有她自己的女兒。

    “媽媽,那是妹妹還是姐姐呀?”安安小聲問。

    莫穗將安安抱起來,讓她待在自己懷裡。

    “媽媽不知道安安具體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院長也不是非常確定,所以我也不清楚安安是姐姐還是妹妹。”莫穗溫聲道。

    顧嶧城也坐到她們身邊,笑著揉了揉小傢伙的臉頰:“安安想當姐姐還是妹妹?”

    安安歪著腦袋,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昨天晚上,她在爺爺奶奶家,聽李嫂說,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是很重要的。

    既然是這樣,她就要照顧好那個小朋友。

    因此安安認真地說:“我想當姐姐,照顧妹妹。”

    莫穗的心中不是滋味。

    在孤兒院長大的小朋友,心思會更細膩敏感,她不知道才四歲的安安,是不是懂得這麼多道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孩子傷心難過。

    他們在尋找自己的女兒,但同時,對他們而言,安安也是重要的。

    “安安也是個寶寶,不需要照顧任何人。”莫穗說,“你應該是被照顧的孩子,知道嗎?”

    安安似懂非懂。

    莫穗又說:“對不起,這幾天爸爸媽媽太忙了,沒有好好陪你。但是我們會盡快處理好自己的事情,陪著安安,好不好?”

    “等媽媽的戲拍完之後,爸爸就休年假,爸爸媽媽帶著安安好好出去玩。”顧嶧城笑著說,“我們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一定會玩得很開心。”

    安安乖巧地點點頭,說道:“媽媽也要開心。”

    莫穗的鼻子一酸。

    她的心情確實非常複雜。

    一方面,她為他們的女兒而擔憂,另一方面,她再怨恨莫雅琴自小對自己的控制,但無論如何,那是她的媽媽。

    她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媽媽會做出傷害自己、也傷害孩子的事情。

    彷彿被全盤否定一般,心底的最後一絲信念都即將坍塌,她可以確定,如果這個消息來得再早一些,自己甚至根本就沒有辦法面對。

    莫穗將孩子抱進懷裡:“安安真好,我們不難過。”

    然而,就在她緊緊抱著安安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是療養院打來的。

    “莫小姐,不好意思。莫阿姨、莫阿姨她——”

    莫穗神情冰冷:“她怎麼了?”

    “這兩天,莫阿姨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一會兒說你要拍戲,一會兒又說你在上表演課,昨天晚上更誇張,莫阿姨說你沒考一百分,她撕碎了你的試卷。”

    莫穗揉了揉太陽穴。

    “今天早上醒來,她說要在樓下曬太陽。我和前幾天一樣,去給她找遮陽傘。但是沒想到,就幾分鐘而已,她居然不見人了。”

    “不見了?”莫穗的眸光沉下來,“你們怎麼照顧的?”

    “對不起,莫小姐,我們平時的工作也很忙,基本上一個護工不是隻負責照顧一位……”黃護工著急地解釋。

    可莫穗沒有再聽,煩躁地掛斷電話。

    ……

    莫穗和顧嶧城出門去找莫雅琴。

    在這一刻,莫穗不再考慮其他的,只想著,莫雅琴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也許哪一天,她突然又好了,或許能說出孩子的下落。

    時間緊急,他們沒有把安安送去顧家。

    小糰子坐在車上,並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裡,還以為自己在兜風。

    北城很大,他們開遍了大半個城市。

    莫雅琴的孃家、莫穗小時候的家、她的小學、初中、高中……

    但不管是哪裡,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莫穗自嘲一笑:“我怎麼會以為她在這些地方?她和其他媽媽都不一樣,就算記憶回到十幾二十年前,也不會想著去找我的。”

    顧嶧城心疼地看了副駕駛位上的妻子一眼。

    自己的母親做出這樣的事,莫穗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但受到的打擊,一定不會小。

    太陽下山了,黃護工再次打電話過來。

    “莫小姐,莫阿姨回來了!太好了,她終於回來了!”黃護工說。

    莫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又是一次,她被自己的母親耍得團團轉。

    莫雅琴究竟還要折騰她到什麼時候?

    “我們去療養院。”她說。

    一家三口到了療養院。

    走到套房門口時,她做了個深呼吸,回頭對安安柔聲道:“安安不進去,去外邊的大廳等媽媽。”

    顧嶧城知道她怕嚇到孩子,就拉著安安的手:“我們去那邊玩。”

    等到安安跟著顧嶧城轉身之後,莫穗拿著從護工那裡拿的鑰匙,開門進了房間。

    房間裡,莫雅琴坐在床上。

    她低著頭,在織毛衣,神色不緊不慢的。

    嫩黃色的毛線被她纏在手上,聽見動靜時,她抬起頭,掃了莫穗一眼。

    但只這一眼,她就又重新低下頭,繼續專注地織著。

    莫穗看著她,緩緩走近。

    原本,她的心中是有一腔怒火的。

    可此時,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落在莫雅琴的身上,看起來並不焦躁,非常安靜。

    莫穗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兒時,她曾滿心依賴、信任自己的母親。

    從小到大,莫雅琴都控制著她。

    小時候,莫穗不知道該怎樣反抗,長大之後,很多時候,是不忍心反抗。

    因為,莫雅琴也很可憐。

    在那個年代,沒有學歷、沒有正經的工作單位,一個人帶著女兒討生活,她受了太多的苦。

    莫穗慢慢往前走,腦海中迴盪起過去母女倆相處時的畫面。

    小時候,媽媽囊中羞澀,但出去吃麵,會給她加一個荷包蛋。長大一些,媽媽有了穩定的工作,試過帶她去公園玩碰碰車。月子裡,媽媽給她做豐盛的月子餐,不讓她沾涼水,要先把水燒熱,冷卻之後才能用來洗手……

    莫雅琴很偏執,可不管怎麼樣,都該是愛她的啊。

    一直以來,莫穗不想變成她,但卻理解她。

    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她怎麼能理解莫雅琴?

    此時,莫穗一步一步,走到莫雅琴身邊,輕聲問:“真的是你把我女兒扔掉的嗎?”

    莫雅琴連頭都沒抬,繼續打毛線。

    莫穗面色蒼白,一隻手死死地握住她的毛衣針:“她在哪裡?”

    “你是誰?”莫雅琴推開她的手,眼睛一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想要推開莫穗。

    但她的力氣不夠,便憤怒地吼叫起來。

    莫穗一怔:“你不認識我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莫雅琴的聲音陡然抬頭,尖聲道,“馬上給我出去!別以為我們孤兒寡母的就好欺負。”

    莫穗攥著她手腕的手,下意識鬆開。

    套房外,一道奶兇奶兇的小嗓音響起。

    “爸爸,我要去保護媽媽!”

    小糰子掙脫顧嶧城的手,衝了進來。

    她跑到莫穗身邊,兩隻小手攤開,就像是奶奶和她玩老鷹捉小雞時那樣,緊緊護著媽媽。

    這時,莫雅琴從床上站起來。

    莫穗怕她又會傷害孩子,下意識護住安安。

    然而,莫雅琴卻笑了。

    她拿著毛線,向著安安走過來,露出了這些年以來,最溫柔的笑容。

    “穗穗,看媽給你織的小毛衣。”她展開毛衣,在安安面前比了比。

    黃護工也聽見之前的尖叫聲,匆匆跑過來。

    一進套房,她就忙說道:“莫阿姨,你糊塗了,這可不是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眼睛很圓,眼尾有一點挑。她的小鼻樑很挺,和其他孩子的塌鼻樑都不一樣。嘴巴也是一樣的,就連不笑的時候,都像是在笑。”莫雅琴皺了皺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黃護工一眼,慈愛地摸摸安安的腦袋,“我們穗穗,長大之後要當大明星的。”

    “莫名其妙,我一個人把我們穗穗帶大,自己的女兒,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黃護工笑了,像是哄孩子似的,哄著莫雅琴:“這個小朋友和你女兒小時候長得很像嗎?”

    “不是長得像,她就是我的女兒。”莫雅琴執拗道。

    “是是是,哪有當媽的認不出自己孩子呢。”黃護工扶著她坐回到床上,“不過呢,她啊,不是你女兒,是你女兒在節目裡的小孩。其實我記得,當時節目在播的時候,就有人說過,她倆有一點像。”

    莫雅琴聽不明白,但並不妨礙她皺著眉,充滿敵意地看著黃護工。

    而此時的莫穗,腦子像是“轟隆”一聲,無法思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過了很久,心底一個小小的念頭,不自覺冒出。

    警方說或許莫雅琴當年把孩子丟到了凌市孤兒院,而她也一直跟著這個思路走,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可能性。

    頓時,莫穗“嚯”一下轉頭,看向顧嶧城。

    很顯然,他的想法,和她一樣。

    這個念頭太荒唐了,他們不敢痴心妄想,只直直地盯著安安,神色慌張。

    “什麼像不像的?你要不要看我女兒的照片,這就是我女兒。”

    莫雅琴站起來,行動遲緩地走到衣櫃前,警惕地瞄了黃護工一眼。

    直到黃護工捂著眼睛說自己不看她把錢藏在哪裡,莫雅琴才用力伸手,從厚實的衣服底下,拿出一個長長的錢包。

    緊接著,她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年代久遠、幾乎要發黃的照片:“你看,我女兒四歲生日那天,我們去照相館拍的。”

    黃護工湊近一看,又回頭盯著安安,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