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二十六朵玫瑰(捉蟲)

    兩人之間的距離, 只隔著一個浴缸壁。

    細軟的頭髮柔順地垂在肩膀上, 髮梢還在滴著水,白皙的臉頰被熱氣燻的有點發紅。

    臉頰上還沾了一塊泡沫。

    如林中被驚嚇住的小鹿。

    棠柚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大跳。

    還不能伸手撥開他, 她弓著身體坐, 胳膊死死地抱著自己,力圖掩蓋住重點部位。

    略有薄繭的大拇指往下滑,輕輕擦掉臉頰上的泡沫。

    捏住她下巴上的嫩肉。

    他的眼神很恐怖。

    像是隨時能把她拆吃入腹。

    棠柚往後躲了躲, 避開他的手:“二叔,我是柚柚啊,棠柚!你喝多了嗎?”

    她驚慌失措的聲音終於解開了他的理智鎖。

    蕭則行慢慢地鬆開手, 定定地看著她, 只是眸色依舊幽深:“先前叫江沉庭叫維景一口一個哥哥不挺好麼?怎麼對著我就說不出口了?”

    好了。

    棠柚確認了,二叔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有點惡趣味地想要捉弄她。

    看蕭則行現在這模樣,似乎她不叫的話,他還真的就不給拿衣服了。

    棠柚臉紅到爆炸,小聲說:“……哥哥。”

    聲音細若遊蚊。

    太奇怪了。

    現在這種情況下太奇怪了。

    ——明明叫其他人的時候都很自然,到他這邊卻像是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叫不出口。

    蕭則行並沒有因為她的羞恥而就此放棄:“我沒聽清。”

    棠柚憋著一口氣:“哥哥!”

    蕭則行伸手, 揉了揉她細絨絨的頭髮,小拇指擦過她的小耳朵, 誇獎:“柚柚真乖。”

    棠柚覺著他摸自己頭髮時候的手法和摸棠糊糊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始終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爆紅的臉。

    餘光瞥見蕭則行終於站了起來。

    簾子微微一動, 蕭則行出去了。

    棠柚終於能鬆開僵硬的胳膊,動動僵硬的腿,輕輕地舒了口氣。

    耳畔聽到蕭則行隔著簾子問:“穿哪一件?”

    棠柚說:“疊好放在床上的那些。”

    話音剛落,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撥開簾子。

    蕭則行並沒有進來,而是直接輕輕地放在了旁側的架子上,包括乾淨的毛巾。

    那隻手只停留一瞬,放下衣服便離開。

    隔著簾子,蕭則行聲音略有低啞:“穿好了再出來,我在外面等你。”

    當然會穿好了再出去啊!

    難道蕭則行以為自己是在色、誘他嗎?!

    她也不想遇到這麼尷尬的事情啊。

    身上的泡沫實在太多太多了,棠柚打開浴缸塞,放掉,重新換了清水。

    泡了一遍,還是不行。

    剛剛打泡沫時候打太多了,現在隨便一衝還是起泡泡。

    不得已站在淋浴下,衝了足足六分鐘,才終於把身上、頭髮上的泡沫全部都重新衝乾淨,拿毛巾拭乾。

    棠柚拿紅裙子時候,才看到下面放著的小褲褲小內內。

    配套的,都印著白色的小兔子。

    !

    棠柚難以想象,蕭則行拿這些衣服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完了完了,以蕭則行的性格。

    估計又要調侃她穿兒童內衣了。

    垂頭喪氣地穿好,棠柚先小心翼翼從簾子後面探出個腦袋來。

    蕭則行不在臥室。

    餘光窺見飄窗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小內內小褲褲都扔的極為隨意。

    也不知道他看到沒有。

    棠柚尷尬極了,連忙跑過去,飛快地把衣服攏了攏,收在一起,靜悄悄地疊起來。

    收拾好之後,棠柚才踩著毛茸茸的拖鞋,懷著壯士斷腕的心情,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蕭則行也換了一身衣服,似乎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是溼的,正坐在沙發上。

    微微有些出神。

    聽到動靜,抬頭瞧了她一眼。

    表情不辨喜怒。

    看上去已經恢復正常了。

    棠柚放下心來,她輕輕咳一聲,走到他面前,規規矩矩地叫他:“二叔。”

    蕭則行並沒有因為她的稱呼糾結,揉揉太陽穴,俊朗的眉宇間有一絲無奈。

    他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s&c邀請我來拍廣告,後天正式拍,讓我提前過來,這也是他們給我訂的房間,”棠柚老老實實地回答完,頗為費解,“二叔您怎麼也在?”

    蕭則行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微微皺眉:“你等等,我先打個電話。”

    棠柚哦了一聲,規規矩矩地坐在他旁邊。

    酒店提供的是同樣味道的沐浴露,現在棠柚和蕭則行身上的味道都是相同的,有點蠱惑人的話梅糖甜味兒。

    甜滋滋,想吃。

    哪怕洗過澡,蕭則行還是沒有穿睡衣,仍舊板正的西裝褲,襪子鞋子,嚴肅到像是要去開會。

    棠柚穿了個毛絨絨的拖鞋,她等著無聊,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和蕭則行的腳大小似乎差的也蠻多;見他沒注意,偷偷地把腳從拖鞋裡伸出來,往他鞋子旁邊放在一起比了比。

    倒吸一口冷氣。

    果然,個子高的人,手腳都比她要大。

    棠柚悄咪咪地又把腳塞回鞋子中。

    蕭則行撥通了號碼,不過響三下,成功接通。

    蕭則行按著眉心,沉聲問:“許三,誰讓你把人送過來的?”

    “這麼棒的主意當然是我想出來的,”許茂聲音笑嘻嘻,絲毫不在意,“行哥啊,剛剛還不是說自己喝多了酒?我看你現在很清醒嘛。那個女孩怎麼樣,是不是挺甜——”

    旁側的棠柚猝不及防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有些訝然地看向蕭則行,稍稍有點懂了。

    蕭則行沉聲打斷他:“胡鬧。”

    “給你送個小美人過去還叫胡鬧?上次發現你個萬年老處男竟然開始用微博就覺著不對勁,看上了也不採取點行動?聽老汪說人漂亮才給你送過去,怎麼,沒發生點什麼?”

    蕭則行冷聲斥責他:“這種缺德的事情少做,你哪裡來的膽子敢算計我?再這麼混賬下去,就算是你爺爺都救不了你!”

    礙著棠柚還在旁邊,蕭則行壓制著怒氣,匆匆掛斷電話。

    棠柚仍在雲裡霧裡,看蕭則行氣色不好,謹慎地叫他:“二叔?”

    蕭則行的臉色很差。

    把手機擲到桌面上,他閉一閉眼,沉聲說:“柚柚,我們好好聊一聊。”

    手機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一聲,晃了晃。

    棠柚發現蕭則行此時的表情非常嚴肅。

    像極了高三時候第一次月考,她因為貪玩,就連最拿手的語文都考的一塌糊塗;成績出來之後,班主任就是用這樣的表情叫她:“小軟糖,來我辦公室,我需要好好的罵你一頓。”

    棠柚有點慫。

    她猜測蕭則行也會罵她。

    斷斷續續地聽了那個通話,棠柚也能從零散中還原出整個事件的大概——

    有人想要借花獻佛。

    佛是蕭則行,她恰好就是那一朵準備送出去的花。

    雙方對此均不知情。

    棠柚第一次和人合作拍廣告,再加上s&c名氣也不小,哪裡會想到這邊人竟然存了這樣的想法。

    ……這麼說起來,的確是她的錯。

    不應該一個人冒冒失失地跑過來,不應該就這麼毫無戒心地住進品牌方給開的酒店。

    她的頭髮還沒有乾透,髮梢往下滴水,有的順著脖子緩慢地往衣內滴落,而有的在肩膀上留下小小的一片溼痕,逐漸地暈染開。

    蕭則行問:“你現在一個人?沒有工作室,也沒有籤經紀公司?”

    棠柚本來已經準備好迎接教訓,沒想到他上來竟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她點點頭。

    蕭則行說:“這樣不行。”

    棠柚沉默了。

    “柚柚,我不是在指責你,”蕭則行冷靜地問,手腕上,青筋凸顯,“你假設一下,剛才進來的人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的陌生男人,你怎麼辦?”

    棠柚小聲開口:“我錯了。”

    她能明白蕭則行的意思。

    s&c那邊究竟是個態度暫且未知,單單說緊急情況,剛剛那種場合下,假使進來的是某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爸的人呢?假使對方道德意識淡薄或者□□燻心呢?

    她並不具備相應的反抗能力。

    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蕭則行待她一般好。

    放在毛絨絨鞋子裡的腳趾輕輕蜷縮起來,棠柚終於感覺到了後怕。

    她在為自己的安全意識淡薄而道歉。

    蕭則行身為長輩,可以為此批評她。

    但是——

    蕭則行嘆氣:“你沒錯。”

    棠柚仰臉。

    蕭則行沒有笑,他目光沉靜:“這件事裡面,你是受害者,沒必要為了別人的錯誤道歉。”

    棠柚微怔。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從長輩那邊得到譴責和教訓,從因她的冒冒失失而犯的那些小事中。

    然而,如蕭則行現在這般告訴她沒有錯,還是第一次。

    棠柚眨眨眼睛,眼睛和鼻子都有點酸酸的。

    她捏住自己的裙角,忍住。

    門鈴響起,蕭則行站起來,去開門。

    侍應生送了熱牛奶過來。

    還有草莓和櫻桃。

    蕭則行先倒了一杯溫牛奶,輕輕放在她手邊,聲音緩和下來:“柚柚,畢竟你還沒有畢業,對他們沒有防備,這很正常。”

    棠柚捏著杯子,喝了一小口。

    杯子很暖,她抱在手心中。

    “有時候,很多事情比你想象中更加複雜和骯髒,”蕭則行第一次提到她的年齡問題,“你現在年紀還小,我也不會要求你立刻成熟,那樣對你來說太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