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 作品

第 38 章

    陸文已斷定, 瞿燕庭與葉杉,與葉小武,不止是創作者和角色的關係。哪些是改編, 哪些是親歷,他抓心撓肝地想了解清楚。

    但他不能問, 瞿燕庭緊扣的心扉是一道經年結疤的陳傷。作為旁觀者,不管主動還是無意, 任何窺探的行為都像是撕開對方的傷口,是一種毫無分寸的殘忍。

    今天不小心觸及瞿燕庭的痛處,造成這般局面,就是最大的教訓。

    自責和心疼哪個更多一點,陸文分不清, 能否等到瞿燕庭願意敞開心扉的那一天,他亦不確定。

    陸文只知道, 瞿燕庭明天就要走了。

    手掌捋過瞿燕庭的脊背,相隔單薄的襯衫傳送溫度,陸文沒在哄人,是在道一份真心:“瞿老師, 我在你的生命裡登場有些遲, 你把我當朋友也好, 弟弟也好, 讓我多演一會兒。”

    掌下身軀微動,瞿燕庭緩緩地抬起頭,臉龐乾淨, 眼眶溼紅,儘管失控仍隱忍著沒有哭。

    “你就要走了,咱們唯一的聯繫不過是一個手機號碼。”陸文說,冷靜而認真,“別刪除我,別拉黑我,朋友圈不要緊的內容別屏蔽我。”

    瞿燕庭沙啞道:“好。”

    陸文收攏胳膊,沿著瞿燕庭的肩頭向下滑,圈住暖在他腹間的一雙手:“我不會打擾你,也絕不再像今天這樣惹你傷心。”

    瞿燕庭又答應一次:“好。”

    “你怪我出現得晚,”陸文低聲道,“那就不要只和我萍水相逢。”

    瞿燕庭神色怔然,遲鈍著,第三聲“好”卡在了喉舌間。

    陸文沒得到回應,不逼近也不改口,靜待片刻,撈起鬆散的袖管揭過這一頁,說:“袖子又溼了。”

    腕上的黃桷蘭也遭了殃,花瓣七零八落,瞿燕庭摘下來用紙巾包住,這是臨別贈禮,他不會輕易丟掉。

    陸文還有一場戲要拍,在302,瞿燕庭讓他去準備。

    “今天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來。”陸文很抱歉,估計瞿燕庭要回去了,“回酒店好好休息。”

    失態過,發洩過,也抵著一半肩膀討到了安慰,瞿燕庭壓低眉骨,將洇溼的地方捲起來,再抬首時掛上一派從容。

    “我稍後過去。”他說,“一會兒見。”

    摘除中間一段插曲,今天與平時沒多少不同,天黑收工,保時捷和保姆車一前一後地駛回酒店。

    門框旁的壁瓶換了花色,一枝白色仙客來,四根銀杏樹枝,黃澄澄的銀杏葉襯得白花愈發清純。走近時,瞿燕庭貪看兩眼。

    各自開門,陸文先說:“瞿老師,早點睡覺。”

    “嗯。”瞿燕庭道,“晚安。”

    重慶的最後一夜,收好行李箱,瞿燕庭立在窗邊,再眺望一次漁船江水。

    水中有浮萍嗎?會否在湍流中相逢,糾纏到難捨難分?

    他心念微動,將陸文的襯衫洗淨烘乾,疊好放在床尾榻上。

    一夜看似漫長,一場好夢未盡便過完了,瞿燕庭一切整理妥當,八點準時出發,阮風的保姆車在酒店停車場等候。

    走廊對面,陸文抱肘靠在牆壁上,穿戴整齊,兩條長腿向前交疊著,6206的門一開,他從臂彎裡拔出一隻手揮了揮:“嗨。”

    瞿燕庭意外地問:“怎麼在外面站著?”

    “等你啊。”陸文走過來,將行李箱奪走,“送你去機場。”

    瞿燕庭說:“小風會送我的。”

    陸文曉得,所以他沒通知司機,準備跟著:“我也去送不行嗎?你拿我當弟弟,對待每個弟弟得公平點吧?”

    瞿燕庭無可反駁地答應了,走之前先把那件襯衫還給陸文,本來打算託管家轉交的。陸文刷開門,將襯衫隨手放在玄關櫃上。

    辦完退房手續,搭電梯下停車場,梯門如鏡,陸文背身打了個哈欠。瞿燕庭這才反應過來,問:“你在走廊等了多久?”

    陸文敷衍道:“十分鐘。”

    瞿燕庭不信,稍一停頓:“今天早晨下雨了,你知道嗎?”

    “不可能,我四點起床的時候——”

    陸文說一半卡殼,發覺中了瞿燕庭的圈套,他舔舔嘴唇,給自己找臺階下:“哎,你拎這包是幻影吧,超難買的。”

    “陸文。”瞿燕庭叫他,似玩笑,可語氣那麼認真,“你這個人,超難找的。”

    直到梯門拉開,地下停車場的冷風撲進來,陸文才從瞿燕庭珍貴的誇獎中清醒。

    找到保姆車,阮風和瞿燕庭坐第一排,陸文坐第二排,司機與劇組無關,是阮風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陸文哥,你也來啦。”

    面對人家親弟弟,陸文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弟弟”有點心虛,此地無銀道:“我湊熱鬧……瞿老師教會我很多東西,對我幫助很大,我想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