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南 作品

第 36 章

    走廊鋪著暖黃色的光暈, 人影被拉長,投在紋理分明的牆紙上,阮風疾走到6206的門外, 鼻樑架著黑超,巴掌臉遮住大半。

    瞿燕庭一個電話命他過來, 語氣冷冷的,他沒敢耽誤, 撂下吃一半的小蛋糕就跑來了。

    門鈴響,阮風解開拉到頂的羽絨服,露出下巴,門鎖咔噠打開,他摘下墨鏡, 一抬頭對上開門的陸文。

    阮風急忙瞅門上的銘牌,確定是6206, 便遲疑地打招呼:“陸文哥……來串門啊。”

    陸文牽扯嘴角,笑了,兩分尷尬,三分心虛, 五分未消失殆盡的錯愕, 糅合起來是十成十的勉強。

    房間暖和, 阮風脫下羽絨服, 沒敢掛,抱在懷裡假裝客人姿態。踱到客廳,瞿燕庭端坐長沙發中央, 上翹的眼尾斜睨過來,似屋簷落下的冰碴。

    阮風縮了縮脖子,憶起幼年犯錯的光景,瞿燕庭就這般,他會撒嬌,會撲上去親臉,還學公益廣告打洗腳水。

    可現在當著陸文,連一聲“哥”也不能稱呼,阮風擱下心理活動,叫道:“瞿老師,我來了。”

    事發地點在火鍋店,就倆人,情緒卻抖得驚天動地。瞿燕庭瞠目,陸文結舌,若不是服務員推門來加湯,他們在滾沸的氤氳熱氣裡能對峙到天明。

    瞿燕庭說好請客,結了賬,賠了茶杯錢,一裹大衣從火鍋店離開,在出租車上給阮風打了電話。

    陸文全程粘著另一邊車門,縮起一八八的身體,忸怩作態,臉蛋子貼著車窗,面紅耳赤,惹得司機頻頻從鏡中偷瞄。

    抵達酒店,瞿燕庭在前面大步流星,陸文垂頭落在後面。刷開套房的門,瞿燕庭薅住陸文的衣領子,將人一把揪進了6206。

    陸文不敢進屋,玄關的一畝三分地作牢籠,他囚在這兒,面壁思過,花瓶中的康乃馨凋零枯萎,是他此刻的真實寫照。

    瞿燕庭進進出出不理人,洗臉,換衣服,沏一杯龍井,等另一位當事人到場。

    現在人齊了,姓陸的渾身難受,姓阮的滿臉無辜,一株並蒂花似的戳在客廳,你盛開得傻,我綻放得憨,親兄弟般難分伯仲。

    瞿燕庭抿成線的嘴唇啟開,挑明道:“不用裝了。”

    阮風一時沒懂,條件反射地瞅陸文。陸文後知後覺,其實阮風的眼睛和瞿燕庭有點像,眼尾輕翹,但輪廓偏圓。

    阮風放棄思考:“出什麼事了?”

    瞿燕庭回答:“他已經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了。”

    阮風驚得愣住,以至於不大相信:“不會吧,明明瞞得很好……”

    瞿燕庭說:“我告訴他的。”

    阮風面上更加吃驚,但身體本能反應,把外套一扔,走到瞿燕庭身旁坐下,端起現成的茶水解解渴。

    喝完,他好奇地問:“為什麼……”

    瞿燕庭轉過頭,將身邊坐著的和茶几旁站著的,一併框在視野裡,同時說給這兩個人聽:“我再不告訴他,跳進嘉陵江都洗不清了。”

    陸文面如火燒,動動唇想挽救,唯恐又說出什麼萬劫不復的話來。

    阮風不明原因:“哥,什麼意思啊?”

    “你還有臉問?”瞿燕庭翻手掐住阮風的大腿,五指纖長柔韌,手背繃起漂亮的筋骨。隨即阮風一聲慘叫,從沙發上彈起來。

    陸文想起瞿燕庭掐他的手腕,惶惶地讓他別走。

    阮風站穩了:“哥……”

    瞿燕庭道:“你當初怎麼跟他解釋的?”

    阮風摸不著頭腦,乖乖將那番說辭複述一遍,隨著瞿燕庭的臉色越來越沉,他音量漸低,往陸文身邊躲了躲。

    說完,阮風扭頭問:“陸文哥,到底什麼情況啊?”

    從瞿燕庭吼出“親兄弟”三個字,陸文眼底的震驚如同做了半永久,沒退去過。事到如今,他仍有一絲不死心的星火,企圖翻盤以燎原。

    陸文沙啞地說:“小阮,你和瞿老師真的是親兄弟?”

    阮風回答:“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姓瞿?”

    “我跟媽媽的姓。”

    “為什麼他名字那麼講究,你的名這麼一般?”

    “我原名阮夢棠。”

    “哎,不是。”阮風回過味兒,“我怎麼一般了?阮風,陸文,咱們倆檔次差不多啊。”

    陸文恍若未聞,撈住阮風的一雙手,像推心置腹的扶貧幹部,聲調輕顫:“你在醫院講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