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夢話 作品

民國之大導演(59)

    溫閎從火車包廂走下來, 帶上寬邊紳士帽,雙手插兜走出了火車站。

    “溫先生,這裡,這裡!”

    一個梳著中分頭的年輕人對溫閎用力揮手, 身後停著一輛嶄新的德國牌汽車。他眉頭鬆開了一點, 他還以為他來到咸陽這個窮山僻壤的地方就是來吃苦的, 現在看來接待他的條件還不錯。

    他矜持的和那人寒暄了幾句, 接他的司機就殷勤的給他拉開了後車門,他摘下帽子,坐上後座。汽車緩慢的在擁擠的人群裡穿行, 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十幾個叫花子把車圍了起來。

    “先生行行好,給點兒吧。”

    “先生, 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司機不耐煩的鳴笛,他們還不走,他就打開車窗遠遠扔了幾塊大洋, 堵車的乞丐立刻轉身去哄搶,車也因此可以繼續通行。

    “不好意思,溫先生,這些都是一群地痞無賴,希望不會影響您旅行的心情。”

    “當然不會。”溫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問:“我聽說表哥他們不是在這裡賑災嗎?怎麼還有這麼多乞丐。”

    司機轉動方向盤, 回答:“嗐,其實現在已經比之前少多了, 起碼現在路邊沒有死人了。之前城外的村子裡人都跑的差不多了, 現在聽說謝先生他們賑災,人都跑回來了。”

    溫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這次來陝西,是帶著任務來的。

    他要把自己的表哥謝聽瀾帶回北平。

    自打1929年年初表哥在陝隴兩地賑災以來, 他已經足足有一年沒有回家了。

    這期間姑父不知道往西北寄去了多少家書,都沒能把表哥喊回來。姑父平時事忙,實在是抽不開身,正好他剛從歐洲遊學回來,就託他去西北帶回表哥。

    在最近的一封家書裡,表哥說他現在正在咸陽修水渠。也不知道咸陽這種窮鄉僻壤有什麼好的,弄的表哥天天泡在這裡,連家都不要了。災民可憐,姑父思念兒子就不可憐嗎?

    很快,車就在賑災委員會的位於咸陽的據點停下來了。他表哥現在在賑災委員會領了一個委員的空缺,這不知道是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苦差事,偏偏他表哥當成了個寶,散盡家財來搞慈善,成為北平有名的冤大頭。

    溫閎實在是不理解表哥。他記得表哥向來精明,怎麼現在卻變得這麼糊塗了?

    賑災委員會佔用了城裡逃走富戶家的空房作為臨時據點。這個富戶家的洋樓又像哥特式建築又像巴洛克式建築,不倫不類,看的溫閎直皺眉。

    一樓被改造成了辦公室,裡面放著二三十張粗木桌子,穿著素色馬褂的辦事員們行色匆匆,和四周華麗的裝潢格格不入。

    溫閎心中更是不屑。這個賑災委員會就是個草臺班子。表哥呆在這裡,只會辱沒他的名聲。

    他這次說什麼也要把表哥帶走。

    他的目光無意間一瞥,表情凝住了。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溫閎都有點不敢把這個黑瘦女人和印象中溫雅恬靜的姐姐聯繫在一起。

    她穿著和那些辦事員一模一樣的馬褂長褲,留著短髮,從背面看起來和男人沒有什麼區別!

    “溫招娣!”他壓著怒火,向那個背對著他彎腰正在桌子上寫著什麼的女人走去,“你怎麼在這裡?還穿成這幅樣子?快跟我回去!”

    他一把抓住長姐的手腕,臉色黑沉,緊握的右手五指情不自禁開始用力。

    仔細想來,溫閎差不多已經將近一年沒見過自己的姐姐了。上次見面時還是去年秋天,當時她在慈善晚會上豪擲三千元,引來他側目。晚會結束後,他本想好好說說她的,她既然已經定親,行事就不能如此張揚。而且她現在年紀也大了,也是時候和表哥結婚了,她這樣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像什麼樣子。

    他沒想到卻沒堵到人,晚會剛結束長姐就走了,當天晚上直接沒回家,第二天才給家裡傳了個信,說她跟著謝老太太回她山西老家了。

    溫閎好半天沒說出話來。他這幾年一直在國外遊學,不怎麼回家,和大姐接觸不多,所以他沒想到大姐竟然變成了這樣!她一個還未嫁人的小姐,不僅夜不歸宿,還一言不發就出了遠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