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之大導演(51)

    大雪已經連綿不絕下了快有半個月了, 北平已經多日不見太陽,天空白茫茫的像暈開的石灰水。

    傅瀚晟坐在黃包車上,鼻子呼出來團團白氣。他穿著羊絨大衣, 貼身的是柔軟的羊毛衫,身上倒不是不怎麼冷,就是凍腳, 腳又冷又木。那不是他的腳,是冷硬的大理石雕像。

    拉他的黃包車伕看起來是中年人, 兩鬢已經出現了白髮, 臉上皺紋溝壑縱橫, 大冬天穿著單薄的棉衣, 一團發黑的棉花從他後背的破洞露了出來,拉著車的雙手也長滿了凍瘡,又紫又腫看起來有點駭人。

    “先生, 到狄俄尼索斯飯店了!”

    傅瀚晟從黃包車上下來, 從口袋裡拿出來一枚袁大頭遞給了汗流浹背的黃包車伕, “不用找了。”

    中年男人立刻眉開眼笑,驚喜的給他連連鞠躬,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您是好人, 一定會有好報的。”

    傅瀚晟微微頷首,印度門童殷勤的從門口小跑了過來, 要為他引路。

    他跟著走了幾步,倏然又轉過身,看向正在用毛巾擦著熱汗的黃包車伕,提聲道:“回去買件厚點的棉衣。”

    黃包車驚異的抬眼看著他, 臉上是明明白白的錯愕。

    傅瀚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跟著印度門童走進狄俄尼索斯飯店。

    狄俄尼索斯飯店是北平第一等飯店,老闆是英國人,特意請了法國高級酒店的大廚烹飪法餐,不對中國人開放,向來是在北平定居或旅行的外國人消磨時間的好去處。傅瀚晟之前也是這裡的常客。

    只是他這次過來卻不是為了吃飯來的,他是來捐錢的。

    穿著白色大衣的洋鬼子走進了飯店後,劉哥才醒過神,他放下擦汗的汗巾,自言自語道:“個洋鬼子看起來是個冰疙瘩,倒是個熱心腸。”

    一陣白毛風吹過,他臉上的汗幾乎是立刻幹了大半,汗毛眼脹起凸出了出來,彷彿被塞進了冰粒子,他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劉哥揉了揉鼻子,期待的人來人往的狄俄尼索斯飯店,這麼多人用車的肯定也多,而且有錢人給錢也大方,他守在這兒準錯不了。

    和他同樣在等客的一名黃包車伕無聊的向他搭話,“狄俄尼索斯飯店不是隻招待外國人嗎,我這看著門口怎麼這麼多中國人?”

    劉哥臉上情不自禁帶上一絲驕傲的神氣,“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謝導演包了狄俄尼索斯酒店,要在這裡開會!”

    “乖乖,謝導演還真是有錢啊。”那人乍舌,又好奇的追問道:“開什麼會啊?”

    “還不是救災的事。”劉哥道:“最近報紙上三天兩頭報道西北的旱情,謝導演也剛從西北賑災回來,他這回就給咱們北平的有錢老爺們都發了請帖,請他們過來給西北捐錢,這就叫做慈善晚會!”

    “你咋知道的啊?”

    “報紙上說的啊!”

    “乖乖,你還會看報紙啊!”

    劉哥雲淡風輕的笑了笑,用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輕描淡寫道:“之前謝導演就住在我隔壁,他教過我幾個字”

    “老天爺啊!原來他們之前一直說的那個黃包車伕是你啊!”

    迎著同行震驚崇拜的目光,劉哥下意識停直胸膛,給對方講他和謝聽瀾做鄰居的那些年

    沈筠用手給自己扇風,她後背現在出了一身汗,貼身秋衣僅僅黏在她身上,弄的她怪不舒服的。

    狄俄尼索斯酒店裡暖氣很足。這是時下流行的蒸汽水暖,一向只在城裡的政府部門和社會名流家才有,沈筠的父親沈明華是北平知名的剪輯師,所以她家境不差,但是即便如此她家裡也是用不起水暖的。

    她眼神遊離,漫無目的的東瞅西望,心中滿是好奇。她還是第一次來到狄俄尼索斯酒店。狄俄尼索斯是希臘神話中的酒神,這個外國飯店以狄俄尼索斯做名,想必葡萄酒一定很出色。

    她叫住遊走的侍者,從托盤裡取走一杯葡萄酒,試探性的抿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俊俏的小臉也皺成了苦瓜臉。

    呸!

    又酸又澀,難喝死了!還沒有自家釀的果酒好喝!洋鬼子的舌頭有毛病嗎!

    “阿筠!好久不見!”

    沈筠一抬頭,就看溫夢星驚喜的臉。她是爹的學生,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阿星,你最近在忙什麼呢?”她隨手放下酒杯,抱著小姐妹的胳膊,聲音軟軟的撒著嬌,“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你現在比我爹還忙~”

    溫夢星也親密的低下頭給她咬耳朵,“我們慈善基金會最近在往西北那邊籌糧,別說我了,黎會長這麼大年紀了,還親自跑去山西孃家找糧,還有我媽和姑姑,她倆天天厚著臉皮去各家要錢,我這個做小輩的,一些瑣碎小事只能代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