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夢話 作品

清末之吾輩愛自由(36)

    戴元嗤笑一聲,冷嘲熱諷道:“謠言?我看也不盡然吧。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一個巴掌拍不響,顧圖南如果克己守禮,清心寡慾,怎麼會有如此謠言出現?”

    “顧圖南你留學不過一年,就被蠻夷女人勾引,學會了洋人好色輕浮,無恥.放……蕩的習性,蠻夷女人真是可怕!”他抬眼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裡環視一圈,訓斥道:“蠻夷女人不知檢點,淫……穢放……蕩,慣會誘惑勾引男人,你們平時一定要擦亮眼睛,堅定信念,不要學顧圖南……”

    “不許這麼說瑪蓮娜!”顧圖南咬著牙,抬起頭,目光赤紅,嘴唇哆嗦,破音吼道:“我和瑪蓮娜只是普通同學,女子清譽如此重要,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許侮辱瑪蓮娜!”

    戴元剛要大火,卻看到了窗外掠過的一個人影,嘴角立刻多了一絲詭異的笑意,他古怪地看著顧圖南,“是不是謠言,等下我們一看就知。”

    他對門外喊道:“孫大人進來吧,把你從顧圖南臥房裡找到的東西拿過來。”

    樂景目光閃電般向門口看去,就看到教員孫越厚厚一摞信,走進了教室裡。

    顧圖南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血色,他身體一個搖晃,悲憤嘶吼道:“你們偷我的東西?!”

    “偷?”戴元輕蔑一笑,看向顧圖南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渣滓,“你身上穿的,吃的喝的,給寄宿家庭的寄宿費用,以及在這裡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朝廷提供給你的,我們現在只是實行正當權利。”

    他對孫越點點頭,“唸吧。”

    孫越拆開了一封信,在顧圖南悲憤絕望的眼神裡,男人平穩的聲音在整間教室響起,將顧圖南小心珍藏的瑪蓮娜少女心事念給了教室裡所有人聽:

    “你既然已經來了美國?為什麼不試試我們的衣服呢?我並沒有看不起你們的民族服裝的意思,只是平時穿起來太過累贅啦……”

    “不要念了!”顧圖南含淚衝上講臺,想要從孫越手中奪走信,“我讓你不要念了!”

    孫越一時不防,真的被他奪走了信。

    “大庭廣眾下竟敢襲擊師長!”戴元怒道:“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

    樂景和季鶴卿都衝了上來,護在了顧圖南的身前,想要守住他們的兄弟。

    可惜,他們還是太弱小了。

    樂景被人束住雙臂,被強摁著跪在地上,親眼看到顧圖南被人踩在地上,一個人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從他的手裡奪走已經發皺的信封,男孩仰著脖子,喉嚨裡發出彷彿天鵝垂死的絕望哀鳴。

    二十幾名留學生們睜著驚恐的眼睛,完完整整觀看了這場可怖的“刑罰”,很多人臉色煞白,身體都在微微發抖,心中不該有的綺思還沒形成便已夭折。

    於是強勢嘹亮的聲音再次在安靜的宛如墓地裡的教室裡響起:

    “圖南,你好,你上次說你也很討厭你的辮子,那你為什麼不剪掉它呢?你留短髮一定很帥氣……”

    “……天啊,你們的留學事務局真是太討厭了!他們怎麼天天管這麼多事呀……”

    “……一想到你要有一天回到清國,我就很傷心難過,圖南,你可以留在美國嗎……”

    等到唸完了最後一封信,顧圖南已經深深低下了頭,把頭埋在地上,形象全無,嚎啕大哭。

    戴元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冷笑,目光在教室裡一張張心驚膽戰的年輕面孔上劃去,意味深長道:“我今天真是大開眼界,沒想到顧圖南竟然在私下裡有了這麼多小心思,朝廷花了大價錢送他來讀書,他不想著好好學習報效聖上和朝廷,為了一個蠻夷女人,竟然數典忘祖,忘記祖宗家法,忘記聖賢學問,變而從夷,把宏圖大志都忘在了腦後!”

    “朝廷選派留學生的時候,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不牽於家累,不役於紛華者,你們此行,尋求的自強之道,唯一的目的就是師夷長技以制夷,以西學強中國,以堅船利炮武裝中華。”

    戴元的聲音越發慷慨激昂,越發憤怒:“可是現在不過短短一年,你們中的有些人就心思浮動,忘記祖宗基業,忘記身負皇恩,開始耽於兒女情長起來,甚至開始質疑祖宗家法,成為洋人的走狗,你們可對得起在家鄉的父母親人?可對得起全華夏的四萬萬百姓?可對得起聖上對你們的殷殷期待?”

    “百年以後,你們可知道後世史書會如何評價你們?他們會說你們不學無術,貪慕虛榮,好色輕浮,沒有一點大局觀,也沒有一點氣節,所以才在國難之際當了叛徒,還爭先恐後當洋人的走狗,是華夏的罪人!”

    顧圖南即便被壓在地上,即便渾身塵埃,即便雙手血肉模糊也依舊挺得筆直的脊樑被這番話生生敲斷,他彎下腰,身體恨不能蜷縮成一團。

    少年倔強的脊樑被四萬萬人的份量給生生打斷,他年少的愛戀被人用最不堪的方式解讀,他孱弱的肩頭驟然扛起來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重量,是足以把他壓垮的沉重期望。

    他低著頭,宛如喪家之犬,羞愧無助,瑟瑟發抖,無地自容。

    季鶴卿也睜大眼睛,宛如仰頭被人打了一悶棍,頭暈目眩,驚慌失措,又羞又愧。

    他低下頭,可是那個羞愧的眼神卻烙印在了樂景的心裡。

    個人的情感,又如何抵得過四萬萬人的分量?

    在戴元的大義攜裹下,他們似乎真的成為了忘恩負義,棄國家興亡和民族存續而不顧的罪人,是要被唾罵萬年的漢奸走狗。

    樂景的心中驟然升起了巨大的憤怒。他咬緊了牙關,臉上染上盛怒的紅暈,他想要站起來,想要大聲反駁戴元的話,想要告訴顧圖南他沒錯。

    何必如此上綱上線?!

    何必要用如此絕望的方式來打擊一個少年朦朧青澀的初戀?

    難道為了強國,就要把人變成不通情感的傀儡嗎?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啊!

    可是身後傳來的強勢力量卻阻礙他的所有行動,讓他只能保持眼下卑微可笑的姿態,彷彿罪人聆聽審判。

    戴元敏銳發現了樂景眼中的憤怒,也看懂了樂景眼神的憤怒,於是他看向樂景和臺下學生的目光因為攜帶了四萬萬人的份量而越發沉重銳利,冷酷無情道:“你們不需要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因為你們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學習,你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愛人,不需要社交生活,不需要留戀懷念這裡,不需要什麼亂七八糟的興趣愛好,更不需要享受,反正你們終究是要回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