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水月 作品

第166章 馮昭不能死

    皇帝推開身邊的美人:“馮昭回來了?”

    “是,在玄武門,負傷極重。”

    負傷了!

    “快,快傳太醫。”皇帝奔出大殿,直往路口去。

    宮徑上,一個微胖女子不帶歇氣地揹著一個女子過來,身後跟著碧心、青絲。

    太醫們提著藥箱,由院正領著正火速趕往太極殿。

    “送大殿榻上,太醫!”

    美人看到大殿上裙襬之上滿是血汙,心下咯噔一下,這女子的眉眼尤其那雙眼睛與自己一模一樣,想到宮中傳言,說皇帝是照著晉國夫人挑選美人,她自是不信,這幾年皇帝沒少提及晉國夫人。

    說她“狂妄至極”、“要不是看開國功臣就她一點血脈,真想砍了”之言,現在瞧來,皇帝並無殺她之意,相反,皇帝是想念。

    榻上的女子,生得極好,面容蒼白無血,但五官極致如雕,真真是一個高山冰雪美人。

    皇帝回殿,見那美人還在,不快地道:“下去!別添亂!朕忙!”

    美人輕哼一聲,剛才還好好的,說忙就忙起來了。

    太醫診了脈,掃了眼裙襬上的血,再看幾個侍女的滿臉風塵,他自退下,這脈像太奇怪了,就似將死之人,不是一種症狀,而是數種。

    他拿不定,病不能亂說,還是由他們再看看。

    他一退,便有第二個太醫再診,他面露驚慌,再退下。

    第三個再診,待他再退下時,皇帝追問道:“夫人如何了?”

    這人是醫正,他指後面的太醫,拉了那兩個立在一邊,低聲議論起來,皇帝見他們一臉嚴肅,心頭預感不妙,第四個診脈的再退下,加入到討論之中。

    七人聚在那兒,最終商定,由醫正出面。

    皇帝又問:“夫人如何了?”言辭間有些不耐煩。

    醫正抱拳一揖手,要是皇帝了,不是他一人之事,法不責眾,是他們眾人共同診出來:“回稟陛下,晉國夫人的脈像時弱時無,弱時飄飄……”

    青絲不安,太醫都不願說了,她抓住馮昭的手腕,眼淚便撲簌簌翻滾而下。

    後頭說了一大串什麼,這般那般,皇帝硬是一句沒聽懂,惱怒喝斥:“與朕說人話!”

    “夫人心脈已呈油燼燈枯之兆,恐命不久矣。造成此症乃常年憂思過重,現疲勞過度,失血過多,更令此症雪上加霜!油本燼,燈卻大燃,如何能不滅?”

    皇帝望向馮昭,她要死了,這般一個才華出眾的女子竟為了憂慮過重要死,“怎麼回事?”

    碧心抱拳一揖,將馮昭的病,以及她憂國憂民,一路歸來,屢遇攔路告狀的百姓、讀書人,夫人的憂慮就更重了,也至近來頭昏頭疼症屢屢發作,一次比一次厲害,以前有顏道長在,他還能設法壓制,顏道長雲遊天下,若要替夫人尋藥。這兩年病未發作,顏道長以為能離開。

    他們一行,一路都有刺客出現,到了第六日夜,刺客險些得手,有人弄榻了客棧,砸死了好幾個人隨從,其間亦有入皇城告狀的百姓。夫人怒急攻心,當時便昏了過去,夜來後,不曾服藥、養病,便說要星夜兼程趕回皇城。她怕自己見不到陛下,怕不能替那些蒙冤百姓昭雪冤情,在馬背上急行軍,每過六七時辰就在客棧換一匹馬,三天三夜從不曾合夜,雙腿內側更是被馬磨破了皮,傷得血肉模樣,一路上痛楚難當,卻硬是忍著,這一路流了不少的血,方抵皇城。

    皇帝難掩動容,眼眶一紅。

    七名太醫心下更是敬畏不已。

    原來傷是這般來的,一個弱女子因心繫百姓病得這般重,令人敬仰,有三個太醫抹著眼淚。

    碧心含淚道:“夫人說,她的病越來越重了,也許哪一次發病就去了。她怕見不著陛下,一定要親手將百姓們的狀紙呈遞陛下,請陛下給含冤受屈的百姓們一個公道……”

    太醫們面容嚴肅,更有人色有悲切。

    皇帝心潮澎湃,一介弱女子,卻能心繫百姓,滿朝文武那麼多,百姓們卻不相信,他們寧願相信一個女子,這說明什麼?是他皇帝失職,更是官員不堪其位。

    他,有愧啊!

    他最初還記得《勸君賦》,後來慢慢就忘了。

    馮昭一介女流,因憂心百姓而病得越來越重,怎不令人感動,不令人慚愧。

    太醫院正揖了一禮,“臣去抓藥。”

    皇帝坐在榻前,用手揭開裙襬,看到半邊腿血肉模糊,心痛地闔上雙眸,他突地指著太醫,“傳女醫,晉國夫人身上不許留疤!”

    “是,陛下。”

    青絲握住了馮昭的手腕,細細的診脈,再診一次也與太醫的病一般,短短時日,夫人的病怎麼就如此嚴重了,這不應該啊,可脈像騙不了人。

    皇帝令人將馮昭移到了偏殿,侍劍、碧心、青絲都留在跟前照顧,碧心將一疊狀紙盡數交給了皇帝。

    皇帝坐在正殿看著一份一份的狀紙,威遠候世子崔峻兩年前在江南犯案數樁,強佔民女,還殺其婆家六口;科考舞弊,買賣考題和答案;其崔家族中弟子,在魯省奪寶殺人,只為搶其祖傳古籍,好獻給崔峻;有北地官員發現威遠候與北遼人明為做生意,實為通敵賣國等……

    一樁樁,一件件,令人髮指!

    “來人!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左右丞相急召入宮議事!傳朕口諭,將威遠候世子崔峻打入天牢!令御林軍困守威遠候府上下,不得放過一人。”

    半個時辰後,左右丞相、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雲集太極殿。

    皇帝對高總管道:“將這十幾份狀紙給他們看看。晉國夫人回皇城,路上行了五天,就收到了十七份狀紙,魯省、豫省、蜀省、徽省的百姓都去了太原府一帶攔路哭求,請晉國夫人為他們呈遞狀紙,為民做主。

    百姓們為什麼信任一個女子,為什麼不把狀紙遞給官府,這是朕的朝廷、臣子失了民心!更是朕昏聵無能。”

    李相一聲高呼:“陛下,你是仁厚之君!”

    “住嘴,你們一**臣,天天誇朕仁君、明君,卻令晉國夫人一介女流憂國憂民憂朕,朗朗乾坤,這等冤案、錯案,就在朕的天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