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我只是想救你們!”</p>



    喬顏被盯得心下發急,咬牙道:“水鏡陣法日漸式微,若是魔族有朝一日將它突破——”</p>



    “小顏。”</p>



    琴娘輕輕握住她冰涼發顫的手:“我們本就是垂死之人,依靠秘境中的天地靈氣勉強苟活,一旦離開此地去往外界,便會很快因靈力衰竭而亡。你聽娘一句話,等諸位小道長曆練結束、秘境門開,你便同他們一道離開。”</p>



    這是母女之間頭一回捅破薄薄的窗戶紙,將此事攤在明面上講開。</p>



    喬顏哪會答應,當即紅了眼眶搖頭。</p>



    “當年我們舉全族之力,都未能將魔族除去。就算你能拿到灼日弓那又如何?”</p>



    琴娘繼續出聲:“距離大戰已有數年,想必水下的魔物早已恢復大半實力,只等著破陣而出,以你一己之力,定然無法將其剷除——更何況,如今灼日弓還不知去處。”</p>



    此話一出,喬顏便徹底沒了言語。</p>



    寧寧有些擔憂地看她一眼,輕聲問琴娘:“說起這件事,不知您可有眉目?”</p>



    女人的臉色比今日白天所見更加蒼白,想必靈力時時刻刻都在消減,已支撐不了太多時日:“灼日弓向來被藏於秘門之內,唯有一族之長能將其取得,在大戰之前,玉佩一直由我夫君保管,後來又被火凰劫去。關於此中內情,我也並不知曉。”</p>



    她頓了頓,遲疑道:“或許是魔族施了伎倆將其盜走,又或族裡出了——”</p>



    話說到此處,便驟然停了下來。</p>



    唯一能抵禦進攻的神弓被盜,如果不是魔族親自動手,那定是靈狐一族中出了叛徒。至於背叛的那人究竟是誰,沒有人能妄下定奪。</p>



    “就算神弓仍在,也改變不了分毫局面。”</p>



    琴娘又望向喬顏所在的方向,眸底隱約現出幾分決然之意:“孃親已不在乎它的所蹤,只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答應我,不要再以身試險,等秘境開啟之日,便離開此地。”</p>



    喬顏咬著牙沒說話,眼眶又紅又腫,強撐著沒讓自己落下淚來。</p>



    她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來能打敗火凰的仙門弟子,把一切希冀都寄託在那把神弓裡頭,如今所有祈願卻在須臾之間渾然破碎,不得不面臨無比殘酷的抉擇——</p>



    要麼逃出秘境獨自生,要麼留下來與族人一起死。</p>



    “靈狐一脈在秘境裡綿延千百年,現今突逢大變,若你也葬身於此,便再也沒了傳承。此事事關重大,你先回房靜一靜,多多思忖一番。”</p>



    琴娘嘆道:“如今天色已晚,諸位小道長若不嫌棄,便在此處好生休憩吧。”</p>



    她說得內斂,寧寧立馬明白這是句逐客令,壓低了聲音點點頭:“我們明白了。”</p>



    眾人很快便與琴娘道別,等從房裡出來,喬顏一直處於極度低氣壓的狀態,一聲不吭低著頭。</p>



    沒成想剛走幾步,就遇上了意料之外的兩個人。</p>



    站在後面推輪椅的寧寧記得,是那個叫做“小昭”的狐族小孩,他們與霓光島交鋒之際,便是這孩子在瀑布下做好了秘門的幻術,以假亂真。</p>



    他跟前的少年人坐在輪椅之上,看上去很是俊俏,劍眉星目、薄唇淺粉,滿頭青絲披散於身後,如同漆黑錦緞垂落而下,襯得柔和白皙的面龐愈發蒼白無色。</p>



    寧寧很敏銳地察覺到,站在身邊的喬顏渾身一滯,竟是慌了神。</p>



    “小顏姐姐!”</p>



    男孩咧著嘴向她打招呼,輪椅上的陌生少年同樣頷首笑笑,聲線溫和:“小顏。”</p>



    “你們出來散步?”</p>



    因為族裡的變故,喬顏不得不強迫自己養成了乾脆利落、毫不優柔寡斷的性子,這回卻少有地露出了拘謹的神色,聲線也是乾巴巴地僵著:“身體好些了嗎?”</p>



    少年唇邊噙著笑:“嗯。我聽聞你今日多有勞累,記得好生休息。”</p>



    喬顏“哦”了聲,又聽他繼續道:“看各位小道長神色匆匆,我也就不多做叨擾,先行告辭。”</p>



    少年說得一氣呵成,喬顏還是點頭,原本豎著的耳朵卻悄悄耷拉了下來。</p>



    “哦——我知道了。”</p>



    等那兩人漸行漸遠,逐漸離開視野範圍,賀知洲才恍然大悟地拖長語調:“那就是你喜歡的男孩子,對不對?”</p>



    喬顏剎那紅了臉龐,轉身背過他的視線,過了好一會兒才頹然靠在欄杆上,用手撐著腮幫子回答:“嗯。”</p>



    “你們兩個一起在狐族長大,應該是青梅竹馬吧?”</p>



    好奇寶寶許曳跟著接話:“怎麼感覺如此生疏?”</p>



    “我喜歡他,他對我沒興趣唄。”</p>



    喬顏藉由手掌的支撐昂起頭,望向湛藍如洗、宛如明鏡的天空,瞳孔裡盡是黑沉沉的色澤,像是一潭幽暗沼澤,令人透不過氣:“尤其是大戰之後……他原本還會溫溫柔柔地跟我講話,大戰後卻刻意與我拉開了距離,變得冷漠許多。有時我們倆就算見了面,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p>



    寧寧熟讀古今中外各大虐心鉅作,狗血喝了一盆又一盆,只覺得這劇情聽上去格外耳熟,輕言細語地安慰她:</p>



    “或許他並非討厭你,只是由於自己靈力全失、連走路都是問題,不願拖累於你,讓你在他身上花費太多心思和時間,所以才故意疏遠——這樣離別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有多麼傷心。”</p>



    “我才不要這樣的‘故意’。”</p>



    喬顏哽咽一下,撫摸上手腕的一串碧綠穗條,硬撐著繼續道:“孃親也是,總想要替我決定這樣那樣的事,可我壓根就不願那麼做——他們總覺得是為了我好,可我不怕死掉的。”</p>



    一時間沒人再說話。</p>



    五個各懷著心思的年輕人一併站在長廊之上,看天邊夕陽西下,被遠山吞噬橘紅色的朦朧餘暉。</p>



    四下安靜極了,最終還是賀知洲小聲開了口,試圖笨拙地轉移話題安慰她:“喬姑娘,你手上這個就是千絲穗?挺漂亮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