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89、回京都

    北直隸是有春獵的。春獵那天, 所有的將士都會歇息一天,而照例,優秀的將士們, 可以獲得進山裡面去打獵的機會。

    折烏那天也會去, 她如今在兵營裡面也是佼佼者。剛來的時候, 還有些人不服氣, 但被她揍過之後就沒話說了。

    她很喜歡北直隸, 也很喜歡北直隸兵營裡面的將士——他們真的很扛揍。

    但是三月十五的春獵, 今天才三月初八。還有好幾天呢。

    折烏想過春獵那天太子殿下會來,但是沒想到,殿下今日就來了。她的詩作還沒做的更好,她的銀子也沒有存的很多,如今,更是將太子殿下得罪了一個乾乾淨淨。

    她知道, 是自己說的那句“等我走了”的話惹到殿下了,但青州的韓將軍都來了,等他們走的時候, 自己自然也是要跟著走的。

    這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難道還要每次提起都生氣一回麼?

    太子殿下如今的脾氣, 真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不, 與其說是難以琢磨, 不如說是更外放了。

    若是之前, 折烏覺得按照他的秉性, 定然是瞪她一眼, 或者暗自生悶氣,可是如今呢?他直接打開了她的手!

    殿下真的變了。

    她再次不要臉皮的窩進太子殿下的懷裡,嘀咕了一聲, “殿下,您都不像以前疼我了。”

    太子殿下被她的沒皮沒臉氣的心肝疼,“嗯?還要怎樣才算疼你?”

    當然是要安慰她!

    折烏控訴道:“若是以往,我提起要走的事情,你定然會安慰我,告訴我分別的時間不是很長,你會等我。我一傷心,您還會任由我鑽您的袖子。”

    可是現在呢?

    都是她在哄殿下了!

    太子殿下順著她的話一想,然後笑了。也是,自從她來了北直隸後,哪回兩人在一起,不是她哄自己?再想想從前,真是慚愧——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指引,將她看做是一個孩子般哄。

    太子殿下就稍許原諒了她剛剛沒心沒肺說離開的話了。

    可折烏是誰啊!她現在混成了一張二皮臉,見太子殿下臉色稍微緩和,瞬間就又鬥志昂然起來,不管不顧的鑽進殿下的懷裡蹭了蹭,扒拉著殿下的腦袋

    一頓啃。等到終於心滿意足了,她才又懶洋洋的順溜一滑,滑進殿下的懷裡繼續躺著。

    像足了一條鹹魚。

    不過這回也算是她在殿下身上佔便宜而不被罵了,於是得意非凡,深覺自己已經拿捏住了殿下的脾氣。哼哼唧唧的賴著不讓殿下走,如此不算,人在得意處,嘴巴還不肯放乾淨,說了一句讓太子殿下大為惱火的話。

    只聽她道:“殿下,不是我說你,你都多大的人了——”

    還跟我計較做什麼呢?

    結果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太子殿下冷哼一聲,剛剛順著給他擼完的毛又全數炸開,低低沉沉的問了一句,“嗯?孤這麼大個人了?”

    哎喲喲!哪裡就是這個意思!折烏趕忙解釋,“殿下,您可別胡思亂想——”

    太子殿下卻已經將人推開了,“是孤年紀大了,配不上你這年紀輕輕的,嗯?那誰配的上你?江罕?哦,人家年紀輕輕的,就是校尉了。”

    折烏滿臉惶恐,“殿下,我可沒這麼說過!”

    太子殿下最近也越來越難纏了。

    她老老實實的閉嘴,任由殿下狠狠的擰了擰她的肉,最後傷心欲絕的看著太子殿下不帶一點留念離去,整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不過想到殿下最近多變的情緒,她又有些難以理解。殿下多好啊,長的那麼好看,還是儲君,怎麼就突然跟年紀槓上了呢?

    他這也不是第一回在“年紀大”這上面跟她鬧了。

    她想著想著,又痴痴笑起來:其實她也能理解啦,殿下見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總是需要擔心的。

    但她好像從來沒擔心過太子殿下的身邊有別人?

    這個念頭一起,讓她心中難言的酸澀起來。

    太子殿下的曾經,是什麼樣子的呢?為何會如此患得患失。

    他明明已經是天潢貴胄,除了皇上,這天下他是最大的。他如此的好,該憂心的是她。

    如此想來想去,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就帶著明顯的黑眼圈。趙瑞過來叫她的時候一愣,然後小心翼翼的朝帳篷裡看了眼,“殿下回去了?”

    折烏沒想太多,“早回去了。”

    趙瑞就小聲的勸道:“殿下身子不太好,你別……別太……就是那樣,你明白我的意思

    吧?”

    折烏剛開始沒明白,只道:“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趙瑞就只好直接說:“就是床第之間,要節制,懂吧?你還年輕呢——”

    折烏一張臉就是再厚也紅了起來,她啐了一聲,“殿下昨晚早就回去睡了!你這腦子,怎麼就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她這般罵了一句,“滾犢子。”,這是從魯州小兵那裡越來的。

    趙瑞就笑,“你還不好意思——平日裡老李他們說這些的時候,你不是還挺感興趣的嘛。”

    折烏立馬就緊張起來,“你可別胡說八道!”

    這種事情可不能跟太子殿下知道。

    其實也不怪太子殿下每每都查的緊,什麼事情都要問問她做過沒,實在是這軍營裡面,真是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她還遇見一個以前做過盜匪的,後來被秦將軍招安了後,就跟著來了北直隸。

    他當盜匪的時候就是個小囉囉,平時出去打劫也用不上他,只留著看寨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活下來。但是來到兵營之後,在寨子裡的事情,卻就能拿出來做談資了。

    當然,也不是什麼大的談資,無非就是到了晚上,大當家的媳婦偷偷跑去跟二當家的睡了。二當家的媳婦呢,卻春心蕩漾看上了一個小書生賬房,誰知那小書生是忍辱負重,上來報仇的——他很小的時候,一家人就被大當家的父親給殺了。

    他就跟說書先生一般,每每說到要散的時候,就拋出另外一個餌。惹的折烏三番兩次的跟在他後面聽,聽到最後,她還唏噓的跑去跟秦將軍求證。

    “是不是真的啊?真是太曲折了。”

    秦將軍就看了她一眼,“是真的,能如此將那寨子裡的匪徒都招安下來,小書生功不可沒。”

    話本果然來源於生活。折烏還驚歎了瞬間。

    不過這些都是邊角小料,她至今都沒跟老李他們去過北直隸的窯子。折烏覺得自己瞬間理直氣壯起來,就是見到太子殿下的時候,也不虧心了。

    他們都逛青/樓,她沒有!她也沒去過小倌館!

    太子殿下瞧得她臉上那神色,簡直都不願意理她了。還是秦將軍等了等,招招手讓她過去,“折兵尉,太子殿下奉皇上之命,來咱們兵營裡面

    ,挑幾個好的將士跟著回京都去面見聖上。”

    折烏好奇的看了眼太子殿下,一臉狐疑: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從北直隸挑人去面聖了?

    秦將軍就接著道:“三月十五,皇上會開放京都郊外的玉山以供眾位大臣狩獵,你們此行,將會作為北直隸的兵隊參與春獵。”

    折烏就想起來了。

    當今聖上,比起文臣,更喜歡武將。用人也喜歡不拘一格,只要是人才,他就用。其實在武將的心目中,皇上是個好皇上。他作為武帝,自然對文臣們的身體素質也要求很高,於是每年春獵,大臣們也是要去騎馬狩獵的。

    而且秦風以前說過,各處的兵營裡面,自從武帝登基開始,就要去春獵,秋獵,冬獵不斷。每每圍獵,都要挑出些人才,授予官位。折烏也是上次冬獵的受惠者。

    其實在兵營裡面越久,就越能看的出,北直隸對當今聖上的追捧。

    不過,這還是皇上第一次要求北直隸的人挑選幾個進京都一起參加春獵。

    難道是為了更好的向北直隸的官兵表達當今對他們的看重?

    這麼想也沒錯,秦將軍的話一說完,就見其他的幾位將軍面露激動之色。

    ——誰手底下沒幾個好苗子想給皇上看見?

    雖然北直隸多了折烏之後,太子殿下每個月都要來一趟,但是,到底太子只是太子。皇上就不一般了。

    眾人已經在心中過起了人選。

    折烏自然是要去的,太子殿下這般前來,估計就是為了早點將人帶回去。

    秦風也是,那是秦將軍的兒子,武藝沒得說。趙瑞就更別說了,如今也算是精進不少。

    至於江罕和賀銘,那就是錢將軍的寶貝疙瘩,什麼都要給他們爭一爭,實力放在那裡,誰敢不讓他們去?最後剩下的名額,才是他們其他的將領敢要的。

    這般思來想去,就問起了章程,折烏和其他的小兵們反而被排除在外。

    她就低聲去問江罕,“這怎麼說?我們就去一趟春獵,然後就回來?”

    江罕便也低了頭,同樣小聲的道了句,“我也不知道啊,不過,這是陛下的恩賞,咱們能去見陛下一面,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冷靜如江罕,也激動如斯。

    折烏縱然之前

    想過這種念頭,可親眼看見,還是震撼不已,也再一次直觀感受,這群人,將陛下看做是什麼。

    ——他們跟她有些不一樣,她可能站在太子殿下的角度上,將陛下看成一個壞人,可是在這些將士的眼裡,陛下才是他們的神明。

    她心中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如果,將來,她要守護她的神明,而他們,要守護自己的神明呢?

    折烏第一次思考起這個問題。

    她也是第一次,想明白這個問題。她站在太子殿下的身邊時,就跟其他人不一般了。

    ***

    太子殿下正在跟秦將軍說話,突然就見折烏和江罕兩顆腦袋快捱到了一起。他正要一眼瞪過去,就見折烏看向江罕的眼神突然變了。

    那種眼神,太子殿下曾經也看見過,自己也曾經擁有過。那是一種警惕的,帶著對人和事物的審視。

    太子殿下的心突然就沉了沉。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今天在兵營裡面打打鬧鬧的兄弟,將來到了官場上,就是各為其主的敵人。這個道理,他想過讓她慢慢的,慢慢的,最好再過兩年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