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月8替換110109

我睜開眼睛，拍了拍身上的空氣，假裝那段時間真實存在。房間裡什麼東西都沒變，打包的衣服和書，疊放在床角的被單。

一如我的猜想，只要你選擇“入定”，那周圍的環境對你就不會有影響，你不會生也不會死，入定期間在你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不會被你的程序記錄。倘或有些不小心被你的搜索末梢意外捕捉到了，也會被歸入夢境，列為不真實。

姑且算是一千年吧。雖然時間於我無意義。

3023年，1月1日。

我看著站起來輕聲的對自己說了句，你好呀，3023年。

我推開門，我想去下我父母的家，看下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推開門的一剎那，我才知道我入定這一千年的真實含義，才知道我入定的一千年是什麼。

斗轉星移太輕、滄海桑田太重、物是人非太假，面目全非可以聊表此情。門外，沒有車水馬龍沒有街道沒有商場甚至——沒有人！

我的房子成了座架在高空中的巨大數目垂直羅列在無邊無際上下空間的群島中間的孤島，無數“孤島”歪歪扭扭疊羅在橫切面空間不超過兩百方的空間。或者更準確的講，這，是一根管道，我的房子是這條漫長無邊際的管道中的一個“大瓜”，與無數其他大瓜一樣靠兩人寬的樓梯連接在這條無形的管道中。

除了樓梯上下是去無窮盡望不到頭的房子，我的前後左右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我用盡最大的力氣把手往外伸出去，我想驗證我的猜測，我是在一個管道中。但，除了我一點點沒入可見度為零的白霧中外，我摸不到邊際。我縮回手，脫下一隻鞋，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鞋扔出去。

“咻”，我聽到鞋飛出去的聲音，但是沒聽到碰壁的聲音，沒聽到落地的聲音，除了出去的那一下聲音，在沒有其他任何聲音。如果不是我腳上只有一隻鞋，我會懷疑是我自己出現幻覺程序設定出了差錯。

那我父母呢？現在是什麼時候？這是哪裡？我的程序在這段時間有沒有新的變化？為什麼我的房間內陳無變化？這個世界為什麼是這個構造？樓上樓下是住的什麼？

喪的人，做出來的夢都是喪的，流出來的眼淚也沒有味道，穿越100個時空，讓時間暫停一千年，他也走不出人生的迷霧，不管誰給他什麼東西，對他都是負擔，因為他的世界隨時可能坍塌。

我走到房間，準備進去拿手機，可門，進不去了。

至於為什麼進不去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如果再處在這種精神狀態下，我會死。倒不是會自殺會瘋之類的，單純是因為，我快沒“快樂值”了，對比傳統人類的說法就是，沒電了，而我們這種機器人的“電”是快樂，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靠這個東西活著，不需要金不需要銀不需要囤積居奇不要燒殺擄掠，只需要一些快樂，我們就能很好的活著，而我的父母和爺爺奶奶他們，甚至靠著“快樂值”創造了普通人類生存才需要的財富及其他，他們的快樂來源很多很簡單，但到我這裡，就變了，我變的跟他們越來越不同，甚至越來越看不起他們無腦的快樂，我開始索取無度且揮霍無度，揮霍著他們給我積攢的快樂以及他們用快樂和自由換來的錢。自從他們知道，我想成為人，且知道成為人後我才會出現“快樂”和笑容時，他們便開始這麼做了。然而，即使如此，時至今日我也是看不起他們的，只覺得他們聒噪、愚蠢、沒有人格，而我就不同了，我是他們裡邊最接近人的人，我有房子有車有體面的學歷，我去過很多地方，我知道世界遼闊，科技興盛，還認識許多有趣又好看的人，而我的父母年邁無知沒有人格，整天只會傻樂，對我喜歡的人類點頭哈腰毫無尊嚴，賺的錢也少極了。

你看，我太討厭他們了，甚至時常覺得自己應該是個人，而不是什麼靠快樂發電的機器人，更不需要連裝人都裝不會的機器人父母。

可我睜開眼睛第一件事情，為什麼是要找他們？習慣了吧，畢竟除了他們也沒有人願意真的跟我玩。現在呢，更是因為，我已經很多年不能自行產出快樂，全靠我的父母輪番給我輸“快樂”我才能得以苟活下去，才能在我的人類朋友中有自己的思想、堅持、憤怒與憂鬱，不用每天隨時隨地跟父母一樣咧著嘴像個傻子。

可我現在找不到他們，房子我也進不去了。我沒了父母，沒了家，我成了真正意義的喪家之犬，而且即將橫死街頭。

我曾無數次在人類朋友面前表達我想死的決心，說世界荒唐骯髒、說快樂有罪。可當下，我果真求仁得仁陷入絕境的迷霧管道和無盡的痛苦和孤獨中，真實面臨死亡時，我的求生欲才如爆炸的蒲公英、秋天的飛蓬、遇水的泡騰片般——“嘭”，綻放了。

我眼睛迅速上下掃射著管道中的樓梯，上還是下？我回想著這媽媽小時候跟我說過的話，“人生不會總是往前走的，起起落落是常態，如果身處絕境覺得太艱難了就退一步，往回走走，也不是壞事。”那就往回走走。

我快速穿過樓梯，往下邊那層房子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