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杜五郎 作品

第95章 覆試


                 太平坊在皇城西南,乃達官顯貴們雲集的地方,王鉷的新宅就在此處。

  王鉷乃庶子出身,舊宅在長安城最南的安樂坊,屬於窮地方。這新宅則是剛落成,金碧輝煌,連水井的欄杆都用寶鈿所制。

  值得一提的是,宅中有一座“自雨亭”,是他請西域拂菻國的工匠建造,他每走進去坐下,亭簷上就會有水瀑流下,哪怕是炎炎夏日,亭中依舊清涼如秋。

  王鉷還在家宅旁邊建了使院,他身兼二十職,每日持公文請他批閱者絡繹不絕。

  這日,他卻無心這些公務。

  “右相說他入宮去平息事態,這事態反而越鬧越大了?”

  裴冕上前小聲提醒道:“恐怕是右相太低估了薛白。”

  王鉷此前對薛白關注不多,不由疑惑,問道:“一豎子,有這般大的能量?”

  “豎子背後還有主使。李適之自請貶謫外放,右相的雷霆手段使不出來;長安城內所謂‘春闈五子’聲勢愈造愈大;杜甫接連作名篇以表野有遺賢;鄭虔奏請覆試……這一切的背後,皆出於薛白與幕後之人謀劃。”

  “何以見得?”

  “昨日豐味樓大堂上掛了一幅畫,引不少人圍觀。我亦帶畫師去臨摹了一幅,請王公過目,落款者名為韓愈。”

  王鉷看著裴冕緩緩展開一幅卷軸,待見到那唯妙唯肖的紫袍官員,他目光一凝,臉色複雜起來。

  總算是知道為何右相入宮之後事態反而不可收拾了。

  他背過身去,揮了揮手,示意將畫收起來。

  “此畫對右相的嘲諷著實太過分了。”裴冕道:“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既提高了聲望,又挑明瞭與右相之間的私怨,如此一來,右相要出手對付他都束手束腳。”

  王鉷回過身來,一臉嚴肅,道:“是右相怕草野之士妄言,才讓我主持科考落黜他們。如今鬧成這樣,後果卻要我來承擔不成?”

  裴冕懂他的意思。

  王鉷沒有李林甫那麼嫉賢妒能,對這些事不太感興趣,近來正忙著為聖人上貢,不想沾染是非。

  “王公,不如這樣吧?”裴冕低聲道:“只消把那所謂的‘春闈五子’給……”

  他伸手在空中劈了一下。

  王鉷眯著眼看著,搖了搖頭。

  “沒人會懷疑是我們做的。”裴冕道:“只會認為是右相所為。”

  “為這種事惹一身麻煩,不值當。”

  今科雖是王鉷負責對試,只要聖人知他是奉李林甫之命行事,即便真查出舞弊而覆試了,他雖有損失卻傷不到根本。

  反倒若是動手殺人,被查出來,卻會與李林甫反目、惹聖人忌憚……

  裴冕見王鉷神色,當即明白過來,右相一系這是打算暫時妥協了。

  該除掉的麻煩楊釗已經除掉了,誰中進士反而沒那麼重要。

  天寶二載也曾覆試過,傷不到相府根基,但若與薛白鬥下去,事鬧得太大,反而會讓聖人覺得這個宰相不好用了。

  “阿郎,右相府使人來了,召你與裴御史過去……”

  ~~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畫卷,臉色難看至極。

  但越是這個時候,他越得冷靜下來。

  得揣摩聖人是怎麼想的,聖人看到這幅畫,會有些不高興,但若貴妃說喜歡呢?

  若興沖沖告到宮城,之後場面不難想到的……

  “豎子猖狂,敢使人畫朕打骨牌?!”

  “聖人息怒,小子無狀,因哥奴為我侍牌,太過得意,遂與畫師說夢到與神仙打骨牌讓他畫。”

  “原來如此,不知道的誰能看出這是聖人?還當是神仙呢。”

  “嗯,這般一看,此畫竟還不錯,將朕與貴妃畫得很有氣韻……”

  李林甫微微一嘆,心知到時只會鬧得人盡皆知,朝野取笑。

  再一想,他知薛白就是故意激怒他。

  眼下所有士人都在看熱鬧,不論他怎麼回應,事情只會越鬧越大,萬一壓不住而讓聖人覺得麻煩了……後果就不堪設想。

  相比聖人的心情而言,科舉名額反倒是小事。

  平息了怒火,他目光看向畫卷最後的那枚落款,喃喃唸叨。

  “韓愈?”

  追查良久,薛白幕後之人終於開始浮出水面了。但為何冥思苦想,始終未能回憶起朝堂上有過這樣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