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杜五郎 作品

第88章 考驗


                 轉眼到了三月,長安城天氣轉暖。

  四更天,薛白推了推還在酣睡的杜甫。

  “子美兄,今日春闈,你該去應試了。”

  杜甫翻了個身,喃喃道:“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昨夜入睡前大家聊到待春闈放榜了得作首述志詩,他竟是在睡夢中已醞釀出了幾句。

  元結醒得早,還在整理著衣冠。

  這是個氣質卓絕的年輕人,才華出眾,品格堅毅。他還交遊廣闊,到長安以後每天都要出去見朋友。

  他向薛白笑道:“對這場春闈,我看你比子美兄還要認真。”

  “科舉入仕是大事。”

  過了一會,杜甫才醒了,也不換衣服,直接就要隨元結出門。

  杜五郎連忙遞過一套新的文房四寶,道:“這是我與薛白贈杜公的禮物,願杜公文場大捷、金榜題名。”

  “哈哈。”杜甫灑脫收下,攬過杜五郎的肩,笑道:“到時請你喝酒,喝好酒。”

  “誒,好。”

  四人出了號舍,離開太學館。

  今日不必再等待晨鼓,金吾衛和街坊使提前把務本坊的坊門打開,長街上到處都是舉子,正是“麻衣如雪,紛然滿於九衢”。

  晨曦微露,彷彿給遠處的皇城披上了一件輕紗。

  舉子們很明顯地分為兩種,一種是粗布麻衣、風塵僕僕;一種是錦鏽衣冠、輕裘肥馬,此時此刻難得地匯聚在一起,在皇城的安上門前等候。

  三四千人匯聚一堂,熱鬧無比。

  春闈並不只有進士科,還有明經、律、算各科,這些都是常科,即常例每年都有。

  天寶六載與往年不同,多了一個制科。乃是聖人心血來潮,下詔徵天下士人有一藝者,皆可到京師就選,為“風雅古調科”。

  這次春闈,寒門布衣非常之多,參加風雅古調科的舉子們不需要通過州縣的貢試。

  薛白幾次路過那些成群結伴的布衣舉子,都隱隱聽到了一些相似的話。

  “我必以詩文諫聖人,斥奸臣之惡!”

  “今科我不求登第,只求讓聖人知曉,因韋堅案牽連,黃河沿岸死了多少漕吏、船伕!”

  “……”

  薛白吸了吸鼻子,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天氣裡嗅到了躁動的氣息。

  氣氛不對。

  開春以來,天下舉子們匯到長安,在日復一日的文會中抨擊時政,有種憤怒一直都在蔓延。

  像是一個個小火苗在今日匯聚起來,隱隱地有些燎原之勢。

  “次山兄。”

  “嗯?”

  “伱也聽到了?”

  “莫要聲張。”元結拉著薛白避到街邊,低聲道:“各地舉子有怨氣。”

  “書生意氣,做不成事的。”

  “我明白,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安撫他們。”元結道:“今日之前,你沒聽到風聲吧?”

  薛白點點頭,心裡對元結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這是結為朋黨的好人選。

  “走吧。”

  兩人跟上同伴。

  正聽得前方几個錦袍舉子在議論著什麼。

  “聽說了嗎?今科取消了殿試,省試之後,聖人不會親試,仍委尚書省及左右丞諸司,委御史中丞更加對試。”

  “不可能,大唐開國以來,聖人不親臨制舉考試,還從未有過!”

  “我阿爺與我說的,不可能有假。”

  “御史中丞?王鉷?”

  “對,最後一場,由王中丞審查。”

  像是石頭投入水中激起漣漪一般,關於聖人不臨殿試的消息,並不止這一處在說。

  其中還有人聽到了薛白的名字。

  “虢國夫人之面首薛白,獻骨牌於聖人,使聖人沉迷嬉戲,無心國政,連科舉取才這等大事也不理會了。”

  “裙帶禍國!”

  杜五郎聽得愣愣的,拉過薛白,安慰道:“你莫聽他們的,鬥雞比骨牌好玩多了。他們怎不說聖人是為了神雞童才不來的。”

  不遠處,有個披著輕裘的生徒想必也是聽到了議論,哈哈大笑,高聲喊道:“我早便說了,骨牌最是好玩!”

  前方那幾個錦袍舉子轉頭看向這人,議論起來。

  “那蠢貨是誰?”

  “楊護,二王三恪的旁支,撿了個弘農郡公一系的大便宜。”

  “噓,他堂弟楊齊宣是右相的十一女婿……”

  忽然,皇城鼓響。

  “卯時已到!”

  “依準例,安上門放開!”

  厚重的安上門緩緩而開。

  薛白向杜甫、元結拱手,道:“預祝兩位兄長蟾宮折桂。”

  “來日一塊到雁塔題名,痛飲一番。”

  杜甫、元結爽朗應了,理了理衣袍,隨著舉子的洪流,走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