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李/ 作品

第 309 章 第十一章

  那天傍晚,伊恩帶回了瑞文嘉德大公爵的回信。阿斯特羅坐在他新得的領主書桌之後、氣派的高背王座之上,拿起這封信逐字閱讀。良久,他擱下信紙,長長嘆了一口氣。

  “伊恩,你知道嗎?我想起詹姆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阿斯特羅彈了彈信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句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呵呵,我很喜歡中文,它跟斗獸場神文有些相似,都擅長用最精簡的詞句傳遞十分龐大的信息量,不過我一直很難真正體會這句話的用意……可能是這句話裡詞語太少,也可能是我並沒有見過所謂的‘君子’吧。”

  “米瑞斯應該算一個。”伊恩說道。許多角鬥/士都對聖光會米瑞斯的聖騎士作風有所耳聞,知道那是一個在鬥獸場中絕了種的真正會信守承諾之人……即使在他為信守承諾付出代價之後,依然是如此。

  “米瑞斯不過是個莽夫。愚蠢,輕率,毫無擔當。他只記得自己是聖騎士,卻不記得自己還是一個負責人和團長。”阿斯特羅淡淡評價道,“你就沒有發現,為米瑞斯的高尚承諾付出代價的並不僅僅是他自己,更多的是別人嗎?他頭腦一熱許下承諾時,可曾想過他團隊裡的其他人?可憐的亞瑟,當初赫赫有名的神槍/手,如今泯然眾人。”

  當初誰知道奴/隸階槍/手裡還有個詹姆·科蒂?但所有人都知道js與亞瑟·楊。如今js風/騷依舊,詹姆猶有過之,但許多人已經壓根不記得亞瑟·楊這個名字了。“我看他自己倒是樂在其中。”伊恩說道。他如今跟米瑞斯和亞瑟已經不熟,遂把話題扯回艾爾圖伽德:“你覺得這是一個局?”

  “我只是覺得,這很像‘欺詐師’的風格。”阿斯特羅頓了頓,發出一聲輕笑,“我本以為凱恩斯肯定會留在蘭瑟身邊,為‘骸骨之王’主持大局,就像他以往每次歷練一樣……呵呵。”

  “欺詐師的風格?”伊恩饒有興趣地詢問。作為堡壘士兵階隱/形皇帝之副手,他對兄弟會凱恩斯的功勞簿已經耳熟能詳,但他還是很有興趣能夠聽到阿斯特羅對欺詐師的評價和總結。

  “那個討人厭的狗仔從不怕別人看出他佈下了圈套。他不喜歡強買強賣,他喜歡讓人自己做選擇。”阿斯特羅說道。當“欺詐師”還是土著時,他是一個記者,而且是記者中最無/恥最擅長操縱輿/論的那一個,這一點已經被他向許多人炫耀過無數遍了。“非提夫林排斥提夫林,痛恨這些下/流的吉普賽人……呃,魔鬼後裔影響市容市貌,到處小偷小摸;艾爾圖伽德人剛剛經歷一場災/難,社/會動/蕩不安,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盤子裡的麵包與腰帶上的武/器能比別人多一點;首都陷落,帝/國群龍無首,每個權/貴都想要更進一步;本土權/貴警惕著外來的強/勢政/權首/腦,忌憚他與本土強/勢宗/教和民眾之間的聯/系,恐懼鄰國趁虛而入,侵吞自家的產業;而這位外來的強/勢政/權首/腦呢,不僅對自己處理政務的能力頗為自信,偏偏還真的是個虔誠的守護之神信/徒,又曾經守護過一次那個國/家的平民——他還成功了,只是救下的人不夠多。他對救下的人產生了感情,因為他努力過,對沒救下的人充滿愧疚,因為他失敗過。於是他很自然地認為自己應該再這樣做一次,這次他可以嘗試守護更多的人……你看,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作出了自己的選擇。這多像‘欺詐師’?以後你要是同他打交道,一定要注意這一點。”

  “注意記者,明白了。”伊恩笑道,“我這就讓人去查封《博德之口》。”

  阿斯特羅不由失笑:“倒也不必為難那些軟骨頭——他們確實在報紙上說我壞話,但我要是真召他們來見我,他們在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會向我下跪。當我能抽/出時間來見他們,他們就會立刻變得有用了。你要警惕那些超乎常理的強烈欲/望所引發的劇烈混亂,注意那些混亂的交點。當你發現所有人都聽從最極端和最激烈的情感、並因此爆發出最不理智和最自私的衝動時,凱恩斯多半正在那些衝動的交點等著你。”他頓了頓,補充道:“假如這次之後,凱恩斯還有‘以後’的話。”www..m

  “那些被抓獲的班恩教/徒和莎爾教/徒多半是凱恩斯派去的。”伊恩說道,“還有那些艾爾圖伽德的貴/族,他們身邊可能有凱恩斯派去的變形怪,又或是凱恩斯跟他們接/觸過。你應該警告瑞文嘉德。”

  阿斯特羅嘆了一口氣:“你以為瑞文嘉德就不知道嗎?”

  伊恩默然。

  “凱恩斯佈下圈套時,使用的從來就不是智謀或武力。他使用的工具是欲/望。最高尚的人和最卑鄙的人都有欲/望,而他提/供選擇,以及選擇的表面成本。第一個驅趕提夫林的艾爾圖伽德人是誰?第一個把反/抗之刃遞給提夫林的人是誰?第一個警告艾爾圖伽德貴/族要小心博德之門趁虛而入的人是誰?——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阿斯特羅聳聳肩說道,“對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像文森特曾經做過的一樣,直接找到他本人,把他狠狠地痛打一頓——就該讓這個喜歡玩/弄人心的‘欺詐師’重溫一下狼王的拳頭有多硬。”

  “我也這樣想,而且我希望讓他也嚐嚐我的拳頭,不過我不認為他會親自去艾爾圖伽德。他一貫待在蘭瑟身邊為蘭瑟主持大局,更何況蘭瑟衝階是件大事,他本人不一定脫得開身。”伊恩厭惡地說道,“如果艾爾圖伽德的局面真是他的手筆,那他大概是又派出了一個‘容器’,偷偷摸/摸躲在陰/溝裡,搞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反正對心靈系的術士而言,‘容器’滿世界都是,搞這些陰/謀詭/計又用不著多強的力量。”

  “啊,這就是心靈系魔法最讓人羨慕的地方了。”阿斯特羅頗為嫉妒地嘆了口氣,他決定今/晚抽/出時間看看李/明夜送來的那兩本秘籍……別的姑且不論,能分/身辦公這一點,實在是太吸引他了。

  “是這樣。”伊恩也嘆了口氣,“瑞文嘉德已經陷進了艾爾圖伽德的漩渦裡,我們失去了一個經驗豐富、人望極高的軍/隊指揮官,除此之外,艾爾圖伽德那邊算是廢了。不過這也有好處——要是他回到博德之門,對我們的行/事肯定會造成一定的阻力。”

  “我倒不擔心這個。”阿斯特羅含笑說道。一個權欲與權/術同樣出色的領/袖,不應該擔心合作者太強,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與手段去馴服後者——與之相反,這樣的領/袖只會擔心合作者過於無/能。“就我個人來說,還是更希望瑞文嘉德成為一個君子,而非莽夫……對了。”他忽然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微微挑眉,饒有興致地詢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信息部發來的前期情報裡,提到過這位博德之門大公爵雖有一子,其妻卻早亡,至今仍是單身?”

  “……呃。”伊恩是何等人物?他當即瞭然,並且實實在在地哽了一下。說句老實話,他從方才就在思索破瑞文嘉德面/臨之複雜政局的良方,但礙於出身草根,他實在是很難想到這一招。“這麼多年沒有結婚,想必他與亡妻感情深厚,不一定願意再婚。”他指出這一點。

  阿斯特羅點頭贊同,“這是理所當然的。瑞文嘉德本可以把自己的婚姻賣個好價錢,而且這麼多年下來,想必也有數之不盡的貴/族想要與他做這筆買賣,既然他通通拒絕了,一定有重要的理由。”他頓了頓,聳聳肩:“其實婚姻本身並不是重點,他若不願意,還有他兒子。但他必須得表露/出與艾爾圖伽德本地貴/族組成牢固聯/盟的意向,以及足夠的誠意……而聯姻是那些貴/族能聽懂的語言。與此同時,艾爾圖伽德貴/族也必須被分/裂。總之,我得好好構思這封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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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現在,和艾爾圖伽德豪華酒店的宴會廳裡。

  這世上擅長玩/弄人心的並不只有“欺詐師”一人。欲/望是工具,只要被人握在手裡,它就可以平等地被所有人使用。

  一切恰如阿斯特羅所預料的那樣,瑞文嘉德本人甚至沒有透露/出自己對聯姻有任何興趣,只是他的侍從稍微放出口風,感慨大公爵獨子放/蕩不羈愛自/由,大公爵曾擔心自己後繼無人……緊接著,各種會面、晚餐、茶會、晚宴的邀約便如雪片般飛往大公爵暫住的旅館。在日常溝通中,不少艾爾圖伽德權/貴也都一改先前的冷淡戒備,轉而變得誠懇恭敬,熱情洋溢了起來。

  對於貴/族而言,婚姻是盟友的選擇、資源的整合與權/勢擴張的傳統方式,而對於正值動/蕩之中的艾爾圖伽德權/貴圈而言,擁有一個如此強大的姻親與盟友,無疑意味著自家不僅毫無疑問能更進一步乃至大跨幾步,假如家族基礎厚實,稱王都不算難事。像這樣從天而降的大餡餅,除非信/仰實在不合,又有哪個權/貴能夠不動心?為了如此美好的前景與如此豐厚的回報,他們甚至願意為這樁聯姻付出自己的一半身家作為嫁妝!至於“博德之門侵佔艾爾圖伽德的領土”……嗐,這說出來多生分哪,要是聯姻成功,瑞文嘉德便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分什麼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