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IF1

嗯……




頭好疼。




夏澈意識有些不清醒,渾渾噩噩地按住太陽穴,緊蹙眉心。




跟裴燎同床共枕以來,他很少有這樣一覺睡醒頭痛欲裂的體驗。




怎麼感覺那麼像醉宿?




“夏澈,你真要去接他?”




模糊而熟悉的聲音不客氣地鑽進耳朵,緩解不少鈍痛。




夏澈沒睜眼,翻個身用枕頭捂住頭,咕噥道:“大早上的接誰啊?寶寶別吵,讓我再睡會兒。”




“……”




安靜,詭異的安靜。




夏澈後知後覺不對勁,緩緩睜開眼,和冷臉站在沙發邊的裴燎四目相對。




裴燎臉色很難看,黑如鍋底,見他睜眼,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你剛剛說什麼?”




“?”




怎麼那麼兇?




夏澈懵了:“你什麼情況?”




“我什麼情況?該我問你什麼情況吧?”裴燎胸口明顯起伏兩下,語氣像要把他活剝了,“你剛喊什麼?寶寶?你什麼時候有的寶寶?喊那麼肉麻?你把我認成誰了?!”




夏澈:“……?”




什麼鬼?




小裴同志突然變異,按理說他該生氣的,但這情況太荒謬了,愣是讓人品出不對勁來,坐在沙發上反應了好半天,呆愣愣抱著枕頭,茫然地跟裴燎四目相對。




裴燎被看得怒火減消,頗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要喝水?”




夏澈訥訥點頭,低頭髮現自己身著外穿的長袖長褲,渾身都散發著酒味,整個人都彆扭了起來。




“我先去洗漱……”他晃了晃身形,掀開被子想下沙發,赤果的足尖卻沒碰到熟悉柔軟的毛毯,忽地一涼,趕忙又收回來。




夏澈懵懵的,才發現自己不在他和裴燎的大別墅中。




等等。




這裝修?這空間設計?這室內風格?




啊?




這不是他讀博最後一年租的房子嗎?!




夏澈黑著臉,猛然站起來:“裴燎!”




在廚房倒水的裴燎嚇一大跳,差點表演沸水洗手,沒好氣道:“幹什麼?”




“今年是哪年?幾月?幾號?”夏澈不可置信地杵在原地。




“你喝酒喝進腦袋裡了?”裴燎輕諷,不耐煩地把熱水杯塞進他掌心,“24年11月31日。”




夏澈瞪他:“扯淡呢?十一月有三十一日?”




裴燎嗤笑一聲:“原來沒喝傻。”




夏澈忍著踹他的衝動,把他手裡的手機搶過來,翻開一看——




2024年11月30日。




還真是……




2024年?!




“duang”




手機摔在了地上。




裴燎:“……”




裴燎:“你喝醉後喜歡摔別人手機嗎?”




“你,不是,你等下……我,我那




個,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出來再說……”




夏澈大腦一片混沌,匪夷所思的現實擺在面前,給他這個信奉科學的社會主義青年造成了巨大沖擊。




他慌里慌張撿起手機還給裴燎,踉踉蹌蹌往浴室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同手同腳。




反正進去的時候跟玻璃門撞了一下。




裴燎:“……”




裴燎忍著上去扶他的衝動:“夏澈?你中邪了?”




“你先別跟我說話。”夏澈聲音從浴室裡傳出,悶悶的,“你讓我靜靜。”




他需要很多很多時間來反應這件事。




溫暖的水流從頭頂澆下,沖刷掉渾濁酒氣,也喚醒了遲鈍的神志。




夏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現有情況逐一分析。




思維導圖緩緩浮現在他大腦內,多條導線都指向同一個結果——




自己回到了24歲那年,跟裴燎關係最差的時候。




也是裴燎最難過的時候。




夏澈雙手撐在牆上,舌根泛苦,唇角悄然抿成一條直線,挺起上身又倏地傴僂下腰背。




之前和裴燎在一起,胃已經許久沒痛過了,剛剛猛地一縮,差點讓人沒緩過來。




怪不得……




幾分鐘前裴燎那個反應,不像跟他一樣穿回來的,那小裴燎肯定是誤會了什麼吧?




十一月三十日。




好熟悉的日期。




裴燎是不是問他今天真要去接ta?今天要去接誰來著?




呃……好像,是要來交換學習的周、奕、歌?




操,天崩開局啊?




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天,裴燎也忽然穿過來?




那些屬於兩個人的記憶忽然成為一個人的秘密,說不難受是假的,但既來之則安之,最重要的是裴燎,而不是其他什麼事情,只要兩人在一起,該有的回憶總能有的。




夏澈緊咬後槽牙,心底的某顆種子破土而出,刺得人心癢難耐。




他關掉水擦洗乾淨,開門走了出去。




裴燎正坐在他睡過的沙發上發呆。




夏澈逐漸回憶起曾經這天發生過的場景。




這幾天裴燎都在他家,兩人一起準備下週末的項目大賽演講,昨天夏澈發燒還喝多酒,雖然沒醉,卻是病得不清醒了,回來後裴燎照顧了他一晚上,結果夏澈半夢半醒間嚎著要去機場接周奕歌,把裴燎氣得整宿沒睡。




裴燎頂著兩個黑眼圈,身上怨氣大得能撐死邪劍仙。




見夏澈出來,張口就諷:“洗那麼幹淨,就為了接——夏、夏澈你幹什麼?!”




夏澈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八爪魚似的抱住了他。




這是個很笨的方法,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自己不對勁的事實。




他當然有很多種方法安撫對方,也有很多時間把人追到手,但他現在就是想抱一下裴燎,只要裴燎不難過,怎麼樣都可以。




裴燎確實不難過了。




裴燎快嚇成傻逼了。




“夏澈,你你你你起來!你快點起來你別搞這些!我給你說不管你有什麼目地我都不可能因為你突如其來的發瘋同意!”




夏澈嘆了口氣。




心想:真可愛。




他慢慢放開對方脖子,低聲道:“裴燎。”




裴燎耳根通紅,視線飄忽,手放在他肩膀上想推又沒推,手無足措地應道:“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叫叫你。”夏澈冷靜下來後,從人身上翻下來,“我去穿個衣服接周奕歌。”




裴燎眼神霎時冷下來。




夏澈:“你跟我一起吧?”




裴燎冷卻的眼神又破了冰:“?”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夏澈今天就像殼子裡換了個人一樣。




短短十分鐘內,裴燎心臟大起大落,幸好身體健康,不然現在就該躺在iCu除顫了。




他面色肅然地起身,抬手摸了摸夏澈的額頭:“這也沒發燒啊?”




夏澈好笑地避開他手:“我酒還沒醒,但是答應了別人總不好反悔,你去不去?幫忙開個車,晚上我請你吃飯。”




“晚上?請我?請我一個?”裴燎眼睛微微睜大。




“是啊,畢竟是朋友,剛來這邊,中午得一起吃,不能算單獨請你的。”夏澈說,“吃完飯把周奕歌送回他自己的公寓,我們就結束任務了,嗯?”




最後那個字的尾音微微上揚,勾得人三魂七魄四處亂竄。




裴燎鬼迷心竅地點頭同意,等反應過來後,夏澈已經回去穿衣服了。




他懊惱地捏了捏鼻樑,在客廳煩躁地走來走去。




不是,怎麼就稀裡糊塗同意了呢?他的根本目的不是阻止這人和周奕歌見面嗎?還有,早上那聲“寶寶”,叫誰的?這幾天他們朝夕相處,這傢伙忙成那樣了還有精力跟別人搞曖昧?他不是喜歡周奕歌?喜歡周奕歌還能叫別人寶寶?笑死,多大人了還被叫寶寶,害不害臊?




幼稚。




他、一、點、都、不、稀、罕!




夏澈出來,看到的就是一隻默默生悶氣的裴燎,正在用吹風機吹熱衣架上他的圍巾,手邊還有兩杯熱氣騰騰的蜂蜜水,悄然靜置在玄關櫃上。




裴燎沒發現背後有人在看,吹熱圍巾後就把吹風機收好,將蜂蜜水挪到角落,用半截身子擋住。




回眸看到夏澈後,稍有一愣,隨後語氣淡定地問:“好了?要不要喝點水再走?”




夏澈眼眶忽然就酸了。




記憶中的今天,裴燎也問過這句話。




他早就答應過周奕歌要去接機,因為不想食言,哪怕酒醉沒醒也要出門,裴燎跟他大吵一架,他當裴燎吃醋,臨走前裴燎也是站在那裡問他要不要喝點水,他心裡有火,說了聲不喝後轉頭就走。




所以,當年那一聲門響,不僅隔斷了裴燎的視線,也隔斷了兩杯冒著熱煙的蜂蜜水。




那兩杯蜂蜜水最後有沒有變涼?有沒有被人喝掉?有沒




有……浪費?




夏澈忍無可忍錯開對視的目光,眼睫急促地煽動,不叫人看出其中異樣。




裴燎當他不想搭理自己,抿起薄唇,往角落站了站:“不喝就算……”




“要喝。”夏澈說,“裴燎,我剛吃了胃藥,好苦。”




裴燎一急,趕忙把水放在他手裡:“你胃又難受了?”




“剛剛有點。”夏澈低下頭,小口小口抿蜂蜜水,衝得有點太甜,但落在胃裡,暖得令人渾身發麻,“現在好多了。”




裴燎繃著臉:“一晚上喝兩瓶洋酒,還生著病,你胃不疼誰疼?”




夏澈很乖地說:“以後不這樣了。”




“……”




裴燎所有的指責盡數咽回了肚子裡。




兩人沒再說話,默契地出門往車庫走。




裴燎自覺上了駕駛座,發現夏澈怔忡地站在副駕駛門外,神情恍惚。




他不解地降下車窗:“在想什麼?”




夏澈勉強笑了下,開門坐進去:“沒什麼。”




只是他習慣了兩人誰開車誰就先幫對方開門。




今天裴燎開車,卻沒有幫他開門。




也是,這很合理。




裴燎現在不是他的男朋友。




夏澈有點不適應,但忍住了。




他毫不懷疑,只要現在自己開口,裴燎一定會同意跟他交往。




但夏澈不想那麼做。




他不想裴燎一味地付出,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喜歡的這個人能事事有迴響。




裴燎最熟悉的不該是夏澈的背影,而是夏澈的眼睛,他想對方看向自己的每一刻,自己也有看回去。




更何況以兩人現在的關係,他說喜歡,裴燎要麼誠惶誠恐,要麼不相信。




夏澈得讓對方重新擁有恃寵而驕的習慣。




車子發動前,他從儲物盒中拿出淺色墨鏡,側過身,戴在了裴燎鼻樑上。




“外面太陽毒,容易晃眼,戴這個開車好受點。”




裴燎身形板正,握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冷聲道:“放心,不用你說,我也會安全接到周奕歌。”




這陰陽怪氣放以前,夏澈不會理會,權當幼稚的爭風吃醋,如今聽來,怎麼都不是滋味。




他說:“和周奕歌沒關係,只是不希望你眼睛疼,開車注意自己安全,裴燎,今天辛苦你了。”




裴燎的眼裡略帶驚悚。




去機場的這一路,他車開得比考駕照都認真。




“澈哥!裴哥!”




周奕歌出來一看到他們,立馬熱情地奔過來,張開雙臂想給他倆一個擁抱。




裴燎和往常一樣避開,夏澈則後退一步,變滿懷擁抱為半臂相撞,沒讓周奕歌的熱情落空。




“路上辛苦了。”他笑著把手裡的奶茶遞過去,“中午想吃什麼?我和你裴哥帶你去吃。”




這話裡的意思倒是把他和裴燎當成一體了。




裴燎不自在地




揉著脖子,神情愈發古怪。




夏澈和周奕歌渾然不覺,討論著當地哪家中餐最好吃。




最後一錘定音,將目的地定在周奕歌公寓門口的麻辣燙店鋪上。




夏澈吃麻辣燙不放辣,就著番茄湯底小口進食,以免太燙的食材刺激到胃。




他吃飯話不多,裴燎話本就少,這頓飯就像未來無數次那樣,周奕歌絮絮叨叨不停,兩人時不時頷首應聲。




夏澈有瞬間的恍惚,在裴燎把小盤剝好的白灼蝦推過來時,下意識道:“怎麼不餵我?”




這話一出口,他就懊惱地咬住了下唇。




裴燎身形僵住了。




周奕歌坐在對面沒聽清,還好奇地問道:“澈哥你說什麼?”




“……沒什麼。”夏澈趕忙插科打諢過去,欲蓋彌彰地吃了兩枚蝦仁。




想吃第三個的時候,小盤子被端走了。




裴燎黑著臉,一口五隻蝦,兩口就吃完了剩下所有白灼蝦,先一步起身去付款。




周奕歌眨巴著眼睛看他背影,湊到夏澈跟前咬耳朵:“澈哥,裴哥今天心情是不是特別不好?我打擾他睡懶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