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24 章 124(二更)

 生辰重禮?

 再如何重禮,那歸根到底也只是在賞賜層面上的東西,至多不過是譬如加食邑戶數而已。

 比起此前等同於在談論朝政要務的情況,可說是大為不同。

 李治的神情中不免少了幾分壓力,答道:“就算媚娘不說,此事我也記得。”

 不過,隨同那份軍情而來的還有阿菟的一封信。

 在信中除了照例問候父母雙親之外,還說道:若是阿耶準允他們班師,在途經河南道的時候希望能給她幾日的時間,對這些同行士卒的軍功進行一番確認。

 李治看到這句就道:“不知道經過這樣的一番耽擱,她還能不能趕上過年。”

 武媚娘接道:“但對阿菟來說,有始有終才更重要,我也希望她有這樣的品性。”

 在她自立政殿折返回到延嘉殿後,她看著另外單獨的一封信又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她何止是因為女兒才華縱橫卻又胸襟廣闊而覺驕傲,更因為她這一份常人難以企及的戰功!

 陛下會因不知該當如何封賞這樣的功勞而覺頭疼,她卻不必。

 沒人要求皇后不能為女兒征戰立功而高興。

 她一面覺得女兒總以這樣的方式涉險而覺憂慮,一面又何嘗不感到榮幸,她有一個何其出色的孩子!

 上一次的熊津大都督之事,她便已經意識到,女兒能拿出這樣的成績是在昭告世人,有些事情不過是此前沒有這樣的機會去做,而非女子做不到。

 那麼這一次,她也合該為女兒再多爭取到一點利益!

 她也絕不願意看到,這場滅國之戰會是女兒表現她能力的曇花一現機會。

 更希望,這僅僅是一個開端而已。

 她展開了那封阿菟直接寫給她和李治兩個人的信。

 顯然女兒很清楚,反正她將要回返長安了,沒必要還在信中對於母親的那番情緒剖白做出回應,真有體己話也可以等到回來再說,所以在這封信裡,她的表現更像是個尋常的女兒。

 她說,在高麗和百濟故地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紀念品,到時候一定帶回給阿耶阿孃做個紀念。

 那裡面不僅僅是本地的工藝品,還有些其他的東西。

 比如說,百濟的庫房裡還有不少來自南梁和隋朝的物件。

 高麗那就更有意思了。

 別看他們還在和大唐僵持,地方也小,居然一度經由突厥商路,自域外抵達西域昭武各國,向此地出使後得到了國王的接見,裡面有幾件藏品便是紀念這出會面的。

 她覺得有些意思,決定將其帶回。

 可要武媚娘看來,這與其說是有意思,還不如說是要保留一個敲打西域各國的“罪證”。

 奈何她將話說出來的語氣實在可愛,這才讓人暫時忽略掉了其中的政治含義。

 彷彿可以想象出一個身著盔甲的小姑娘,隔著大海遠遠舉著戰利品展示給爹孃看,顯擺自

 己這趟“離家出走”的重要收穫。

 “還是欠打……”

 武媚娘好笑地將這封信摺好,放進了妝匣的底層,和她之前送回來的信放在了一起。

 明明按照數量來說也沒有幾封,可不知道為何她就是有種直覺,這種東西恐怕遲早要將這裡塞滿。

 她剛想到這裡,就見桑寧疾步走了進來。

 武媚娘抬眸問道:“陛下是不是請人進宮了?”

 桑寧行到她身邊,低聲回道:“正是,負責備車備馬的那邊說,英國公被召請入宮見駕。”

 “果然。”武媚娘笑了笑,一點都不意外會聽到這個消息。

 李治這位陛下啊……

 他聰明就聰明在,一來記性很好,一來會分辨對自己有利的消息。

 所以當她有意在陛下面前提到英國公與邢國公的時候,自然不只是在說,自己那句給女兒封王的戲言並不具備給陛下的參考價值,也是在慫恿陛下向英國公請教。

 在李治早已確定了英國公李勣不是第一個長孫無忌,也對他絕無一心後,他應當並不會介意於將他自己拿捏不定的問題拋給英國公來回答。

 就比如說,要如何給女兒封賞這樣的問題。

 但李治的突然召請遊園,卻真是嚇了英國公一跳。

 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哪裡是適合遊園的!

 何況李勣又不是不知道,李治的身體自打顯慶五年的十月開始就相當糟糕,根本不能隨便這麼造作。

 要不是李治似乎執意想要在園中走走,以這種更為散漫的方式閒談,李勣自覺自己的手勁還是不差的,應該能把陛下拽進屋去避風。

 但還沒等他將這個想法給付諸行動,就聽到李治在走出了一段路後說道:“算起來,也許久沒和英國公以這種方式談天了。”

 李勣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試探性地開口,“陛下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若非如此的話,其實可以換個春暖花開的時節再散步。

 那起碼還能賞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的是滿園大半的禿枝。

 更冷了……

 “煩心事?”李治笑了一聲,“我要是現在跟人說我有煩心事,別人怕是要覺得我有病!高麗滅國,李唐東征功臣即將回返,我何事可憂!”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李勣還險些沒反應過來。

 可在意識到李治話中說了什麼的時候,他當即驚喜不已地開口:“邢國公贏了?”

 要不是李勣的年紀比起蘇定方還大,這兩年間的身體又大不如前,這征討高麗一戰,他也是想參與的。

 貞觀十八年太宗皇帝親征高麗之時,他擔任的就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的位置,攻破了高麗所佔據的蓋牟、白崖等城,又在駐蹕山大戰中立下了功勞,為他的其中一個兒子爭到了郡公的封號。

 他當然想去完成那場沒能達成最終目標的戰爭。

 他也很難不為旁人達成了此戰的勝利而覺欣喜。

 若說陛下此前用七年的時間平定西突厥之亂,更像是在抹消太宗皇帝過世之後的種種動亂影響,那麼先後攻伐百濟、高麗得手,便是在實現當年太宗皇帝也沒能做到的大業。

 當然,這並不僅僅是夙願而已。

 能攻佔遼東黑土,避免更北面的靺鞨部與高麗結盟,一步步成長到威脅中原的地步,也同樣是一出收穫。

 可是,陛下為何是這樣的反應呢?

 李勣的頭腦快速地轉動了起來。

 這個消息還沒在朝堂上傳開,也就代表著,這可能是一條剛剛抵達長安的軍報。

 若是陛下的情緒外放一些,要麼就是直接傳訊於百官這份喜訊,要麼,都可以去金甲告捷於太廟了!

 而不該是找到他來吹冷風。

 他的心中忽然一沉,“陛下,難道邢國公……?”

 “你別想那麼多,邢國公身體還很康健,沒有一點問題。”李治連忙糾正道,“出事的是任雅相和龐孝泰,唉,這兩位將軍也算是為國捐軀了。”

 李勣聞言,心中也生出了同僚過世的悲痛。

 但既然不是蘇定方出事,那不至於到陛下為難的地步。

 他便又問道:“陛下也應該不會為難於如何封賞邢國公,如何對待高麗的俘虜?”

 “這是自然。”

 李勣苦惱,“那我可真是不明白,陛下到底在擔心些什麼了。”

 李治不打算讓他繼續猜下去了,而是將袖中的那封戰報抽出,交到了李勣的手中。

 此前便已飄飛的落雪,已變得和緩不少。當一人恰好行過宮中常綠樹下的時候,又被遮擋住了不少。

 只在英國公打開戰報的時候,有一片細小的雪花落在了戰報的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