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20 章 120(二更+11w營養液加更)

 “散開!趕緊散開!”

 淵男建倉皇下令。

 可他也不想想,就算是陸上行軍,要想將消息儘快通知到所有人,都是一件格外艱難的事情,更何況是此刻。

 為了確保唐軍水師能被他給一舉殲滅,淵男建一次性調撥的三城水師足足有萬人。

 不,應該說,是登船的士卒有萬人,而非都是正經的水師。

 若是真如淵男建所設想的那樣,他們能夠將唐軍的船隻給圍堵在中央,那麼這些士卒說不定還真能發揮出以多欺少的本事,可在這突然臨頭的危機面前,他們又怎麼可能和正經的水師抗衡。

 淵男建的指令並未能夠傳遞到這些船上,只見得船隻為了躲避火油與火箭極力閃躲。

 但隨著唐軍的海船已盡數開赴此地,有序地形成了三道“圍牆”,這些所謂的躲避動作,也僅僅是讓它們在內部相互碰撞而已!

 淵男建的那句“散開”命令的下一刻,就有一艘盲目逃亡的己方戰船,以根本來不及阻擋的架勢,朝著他所在的這一艘撞了上來。

 “該死……”

 船隻相撞的推力直接將他推了出去。

 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幸運,就是在他翻倒出去的同時,一支滿載著油的罐子砸在了他的不遠處,木桶在船上頓時四分五裂。

 淵男建面色青白地看著流了滿地的火油,哪裡還能顧得上什麼形象,連忙手腳並用地往邊上爬了出去,努力抓緊了一旁的欄杆,讓自己支撐著站了起來。

 也總算還有幾個忠心且反應夠快的士卒,在同時手提盾牌守衛到了淵男建的身邊。

 但只是靠著盾牌,或許能擋得住流矢,難道能夠擋得住火焰嗎?又擋得住船隻之間的碰撞嗎?

 這些唐軍滿心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南路的一部分有生力量,又怎麼可能在乎海船火燒的損傷。

 於是此刻在淵男建的視線中看到的,就是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早先就已經起火的船隻在火油和後續襲來的火箭助力下,遠遠過了還能被潑水滅火的階段。

 船上的人早已亂成了一團。

 要麼跳入了海中,希望能夠躲避到其他船隻上去避難,要麼就是希望得到鄰船的幫助來滅火。

 可這等錯誤的操作,除了讓這些船隻試圖散開的動作變得越發舉步維艱,讓唐軍的箭矢能籠罩到更多的船隻之外,好像沒有任何的用處。

 何況,此時著火的,又哪裡只是四條船呢。

 數十艘,甚至過百的海船在組成追擊隊伍的時候還顯得尤其壯觀,說是勝券在握也並不為過,可當它們之中有了一處處著火點的情況下,便像是在……

 “你說這像不像是在火燒赤壁呢?”

 孫仁師此前的緊張情緒,都在唐軍一步步將高麗海船困縛在中央的時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鯨吞全軍的豪情。

 他一邊飛快地將船隻列隊堵住缺口的命令傳達下去,一邊朝著一旁的

 劉仁軌感慨道。

 卻見這位老者依然面色沉靜地望著眼前的海上火起。

 “攔截他們的小船。用拍竿。”

 孫仁師問:“不用讓人走脫去報信?”

 劉仁軌毫不猶豫地答道:“不用,人少了,自然能拿下城池。”

 比起留下活口去報信,他們現如今更需要的,是拿下一場足以震撼這片海域的戰績。

 高麗的反反覆覆,也必須要以一場鐵血手腕的戰事,來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而當公主年幼的時候,也更需要一場不那麼仁慈的戰爭,添加在她的履歷上。

 唯有如此,才不會讓人對這位軍事天賦絕佳的主將有所小覷。

 “好,我即刻下令。”

 孫仁師抬手,豎起了殺敵的令旗。

 樓船之上的號角頓時響了起來。

 淵男建驚懼地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就見那些被他派遣出去嘗試從縫隙中出逃的小型海船,正撞上了調整位置後揚起拍竿的樓船。

 大型拍竿非樓船不可承載,起碼高麗的水師船隻中就並沒有配備,甚至在他們所經歷過的戰事之中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武器。

 所以他們大概不能理解這種盛行於南北朝的水師利器,在大唐的樓船之上精簡成了六座,又被加強了一輪威力。

 拍竿的撐杆支座與輪軸在尾端巨石的轉動之中發出一陣聲響,可最響的大概還是巨石呼嘯砸下的那一刻所帶來的巨大打擊聲。

 那是一種何其驚人的破壞力。

 這艘海船體量雖小,卻也是能承載起遠航風險的,可在這接連的拍竿面前,就像是紙殼一般被砸了個四分五裂,被徹底斷絕了繼續逃亡的機會。

 而當淵男建的目光落回到近前的時候,他就發覺,他已經被下屬強行拉拽到了船尾,因為在船頭和船身處,已經不知道在何時燃起了大火。

 四周的火光讓他將最外圍的那層銅牆鐵壁看得不太分明,只能看到火燒戰船的濃煙正在海上升騰。

 唐軍的箭矢飛縱其間,透著驚人的殺氣。

 在這一刻,他聽到了戰船被砸碎之時垮塌入海中發出的聲響,聽到了將士掙扎著想要游出去發出的鳧水之聲,聽到了重型箭矢劈開木板所發出的斷折聲響。

 但更多的,還是在火燒聲中的士卒哀嚎。

 所以他只能極力讓自己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

 再有多少想要爭功的想法,在這樣一通慘烈的打擊面前,都不可能存在了。

 在他忽然找回了幾分腿上力氣的時候,他忽然做出了什麼大決定一般咬了咬牙,而後費力地解下了身上的錦半臂,努力朝著他聽到號角聲的方向揮舞。

 那是一件紅色的錦半臂,在顏色上足夠醒目。

 他確信在號角發出的方向,必定有唐軍的指揮,說不定就能看到他這個意圖投降的信號。

 以他看來,那些被他勒令來此的士卒能不能活命並不重要,起碼—

 —他不能死在此地。

 但也不知道是因為火焰的遮擋還是濃煙的掩蓋(),又或者是唐軍之中的將領眼神不太好⊕[((),居然並未發現他發出的這個信號。

 反而是一艘著火的戰船在失控之下,朝著他所在的船尾撞擊了過來。

 就像是一團烈火,朝著他迎面撞來。

 ……

 孫仁師慢吞吞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嘀咕了一句,“那件錦半臂看著還挺名貴的,要是在大唐街頭,那是可以露出來穿顯擺一下的,可惜……”

 “可惜沒跟對一個好主人。”

 他在感慨的或許只是那件錦半臂,也可能是隨同著淵男建一併出海的士卒。

 但到底是在感慨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那些無法突圍的海船已經徹底交織成了一片火海,甚至讓他們的船隻都不得不稍稍往後退出去一段距離,以防遭到波及。

 而在戰場的中心,各種聲音都已隨著戰事終結,而漸漸地變弱了下去。

 還剩下的只有火焰繼續燒灼、直到桅杆也倒塌下去的聲音,以及將士們將最後的弩箭裝填上去,做出最後一輪齊射的聲音。

 最後只剩下了一片愈發壯大的火海,在冬日將至的高麗海灣處靜靜燃燒。

 他一邊轉身跟上了劉仁軌的腳步,一邊說道:“我現在越發覺得,自大不是一個好習慣。”

 見劉仁軌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看過來,他又補充了一句,“但在乘勝追擊的時候可以有。說起來,等火燒完之後,我們是不是該當去下一個地點了?”

 “當然。”劉仁軌答道,“不過在此之前,先往沿岸繞上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