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84 作品

嫉惡如仇

冰雪天涯人,簫風明月晨。



凝眸花幾度,流星諾紅塵。



這首詩源自崑崙派、一位女弟子的筆端,此人姓鮮名至柔,時年二十有四,因為思念四年前的故人,憂煩漸熾、百感而生。



時光飛逝,轉眼又過去了兩年,伊人更是悒鬱盈懷、無從傾訴,只能獨自深入研修本門功法,或者填詞弄曲以此稍解。



這一日凌晨,在一輪重生功修行完滿之後,至柔略感舒暢,信手吹了一支簫曲,而後群山縈繞,回應經久不衰。



冰玉池畔,斯人靜靜傾聽,目送月高星燦風輕雲淡,至柔心緒觸動、緩緩吟出舊作,多年來腦海中、牽情的一幕幕從頭展開:



六年前,至柔同師父孟靈冰一道,前往九嶷山賀壽,參加掌門黃弟宜的五十壽誕。作為後輩傳人中的傑出代表,弟子至柔是孟靈冰執掌崑崙派以來,內心之中潛藏的唯一驕傲,也是將來擔當崑崙派大任的首選。



因此,掌門孟靈冰有意讓弟子、跟隨走訪歷練江湖,由此接觸並見識武林中、諸多門派的領袖,以及同道中的良師益友,為弟子將來引領天玄作鋪墊。



九嶷、崑崙兩派是數十年的世交,黃弟宜乃九嶷山的掌門,名下有一子二徒、男女三位傳人,皆與至柔年齡彷彿。其子黃君傑雖然最為年少,卻也和至柔同庚,剛剛十九出頭,僅僅小至柔四個月而已。



至柔因初來九嶷山,被九嶷門下弟子太阿、朝雲師兄妹,邀去後觀賞花,兼登臨九步崖、遠眺蒼山翠海,遊覽九嶷諸景風韻。



九嶷山乃九派之首,在武林中名望甚高,自有一席之地,但黃弟宜並未將九派掌門盡數邀請,只邀請了武當、點蒼和黃山的幾位情近老友。



除了恆山派之外,三山五嶽的領袖幾乎全到齊,七門中只請了七門之尊的楊門泰斗楊剛正,其餘江湖門派則一概不邀。當然,關係密切的金秋蜀崗等世交例外。



宴席中還有一位特殊嘉賓,那是羅浮山的趙正,只有極個別人認識,黃弟宜與至交老友逐一介紹,觥籌往來之際,黃掌門面含喜色,當眾與諸老友透露,不久前與羅浮山、議定好了一門親事。



黃老前輩沒有透露、女方的身家底細,只是說因女方年齡尚小,只有十四歲,故相約四年後的今日成親,眾人皆點頭盛讚、並祝黃掌門雙喜臨門。



儘管酒宴之後,其子黃君傑聞訊趕來,與其父一番高聲吵鬧衝撞,言辭激憤,甚不滿意,眾人頗感愕然,紛紛勸說,但婚姻之事,向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來,絕少有辯解、紛爭之理。



當時,除了黃家的數位內外姑表親戚,大多是武林故人,彼此熟絡,因而相聚甚歡。唯揚州只有秋平道之子秋老虎來拜壽,孟靈冰從中獲悉,崑崙世交金秋蜀崗的秋平道、已病重臥床幾難行走。



宴罷歸去,孟靈冰攜弟子特意繞道揚州,登門看望故人,當即以隨身的靈芝精雪丸一顆相贈,並囑咐其子秋老虎,以溫水調融半枚,另半枚一月之後再行調服。



秋老虎將湯汁送與臥床的父親飲服,之後也就一炷香左右的工夫,秋平道就能獨立起身活動,但此病非一日之寒,乃經脈和筋骨並行損傷,系練功不當氣血淤塞積累所致。



只因有藥丸功效化開疏導,陰陽暫時調和疾患隱伏,所以秋平道雖已能行動,卻並未得到清除根治,何況武林人士,總不能因噎廢食吧?棄武從文又不著邊際。



事後,師徒倆回到了崑崙山,掌門孟靈冰遣弟子攜帶四枚靈芝,千里迢迢,再度赴揚州探望秋平道,因金秋蜀崗與崑崙天玄是世交。



至柔直到秋師叔功力恢復、神采奕奕才告別蜀崗,其後時日便是遵奉師命,順道南北各地,查找尋訪無塵小師妹。



因此前,伊無塵擅自刻字折損墨玉劍,遭掌門責罰,令其四年內不得練劍,師妹一氣之下,離開崑崙山,至柔素知師父嚴厲、不敢求情。



何況,無塵刻字的巨石,乃是祖師爺親手雕琢、特意保留,自上而下,無不惜護有加。無塵系師叔甄瑩玉的親傳弟子,甄師叔聞之,也是愛恨交織。



伊無塵私自出走,孟靈冰極為生氣,本欲嚴懲門下弟子,適逢祖師爺出面勸解,也就只好不了了之。



因祖師爺對這個徒孫、偏愛有加,私下囑咐孟靈冰,適時安排弟子查訪,所以,才有鮮至柔揚州禮探過後,首度開啟單獨尋訪同門之旅。



雖說江河南北,幾乎走遍,但一年多下來,仍是無果而終。不過,這番遊歷天下山山水水,倒是令至柔眼界大開、心境怡然,江湖軼事亦頗多見識。



這一日,至柔來到泰山地界,此處江湖門派不少,雖說最富盛名的是泰山派,然而,周圍齊魯一帶,卻是文天教多年經營,河南、河北也是文天教的活動範圍。



至柔裝作遊人,四處打探,詢問一些不為人知的景點,溪谷隧洞、奇峰斷橋踏遍,並未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最後,姑娘在泰山腳下一個頗大的茶莊前,稍事納涼歇腳品茗晚景。



雖然附近只有六七戶人家,這茶莊開的倒是不小,看得出是小康富裕之家,而且還取了個不錯的名字叫‘度晚茶莊’。



或許因毗鄰名勝的緣故,至柔猜測,這茶莊多半是為遊人而置,看得出茶莊之人,頗具經營之道。



至柔篤定借宿一晚再說,與人閒聊後,得知莊主姓仇,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員外,家人自稱移居此地已有四代。



當時遊人不多,至柔有幸目睹其人,感嘆其精神矍鑠、面容不俗,難怪這麼大歲數,還不辭勞苦、甘願榮膺莊主。



據說,老者平日從不見客,亦不過問收支盈餘,一切賬目進出,皆由獨子明細、管家打理。



孰料夜半,茶莊突然遭遇劫匪光顧。至柔起先懷疑、可能是衝自己來的,也不知這夥人是何門派,勉強能看出幾個賊人的手法皆不俗,好像確然有些來頭。



難道他們竟是天玄的對頭?甚至自己的身份,路途中早已被他們看出來,至柔疑惑中揣測,於是拿準以靜制動,暫觀其有何預案圖謀。



此時,就見其中兩人,似乎有備而來,已劫持了仇員外妻兒老小,一大家人俱渾身顫慄不停,驚恐萬狀地在廂房大院的空地上站立著。



悍匪凶神惡煞一般,立於一側,竟厲聲要員外拿出什麼武功秘籍贖罪,並揚言威脅如果不識相,就告知天山派、崆峒派等各路仇家,教他一家老小、從此生不如死,其餘的管家僕人,則被強人勒令跪坐於拐角、不準吱聲。



至柔大奇,自認看不出仇員外練過什麼功夫,仇老頭更是向盜匪哀求苦嘆,自稱山野匹夫不懂武功,只靠幾個僱傭伺候莊稼度日。



幾個人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下去,打得老頭嘴角流血,歪著頭竟轉不過來,然後匪徒對餘人揚言:



“老傢伙臨死還在裝瘋賣傻,可知老子打探你、有二三十年了,別以為我們不清楚你的老底,沒說開那是給你一副死臉,嗬嗬!居然豬鼻子插蔥、給老子裝起象來,今個兒不讓你見見紅,還教你把老子耍到雪山上去。”



“龍哥,別跟他廢話了,先拿他兒子開刀,要是他還不想順心,就一起殺光!”



鋼刀甫一揮起,至柔破窗而出,同時輪迴功溢於掌心,五指連彈,寒冰箭飛射,令一幫惡徒猝不及防,歹人無一倖免,致使淫威大損,其後群毆合鬥,也只持續十七八招,便狼奔豕突、宣告夜盜失敗結束。



儘管賊人倉惶離去,但至柔估計,有兩人受傷不輕,所以並未窮追猛打,只擒住一人姓刁,自言是白蓮教的叛王,江湖人稱玉鬍子刁尤仁。



刁尤仁交代了另外幾個同夥,至柔均不曾聽聞,估計和他俱是一丘之貉,一人姓符名正,江湖上人稱暴龍,是唯一一個殺人沒有原因的魔鬼,開頭舉刀動狠的就是他。



或許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看人不順眼,其人武功奇高、行蹤詭異,多次逃脫武林義俠的誅滅。



另一姓賈的個頭稍高,同行皆喊其名賈大個,與玉鬍子早年結交,所以很長時間廝混在一起,據稱賈大個是雲山血魔的徒孫,一直想為其師祖報仇,苦於手段不夠新鮮狠毒。



還有一人不知名姓,只知是來自西域的光頭僧,同行幾人均稱其獅獒,至柔不知他說的到底是獅獒、還是師獒,卻也沒有詳細追問。



這幾人雖然得以逃脫,卻中了至柔的‘六月寒冰箭’,中者若不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化解,武功必將銳減,甚至肌體殘廢,終身受寒毒之苦、生不如死。



這‘六月寒冰箭’,不同於尋常的寒冰箭,乃是在大陽中、注入大陰,陰陽既相分、又相容,至陰至陽同時點化穴脈,因用熾熱小冰錐封鎖經絡穴脈,中箭者修為若是不到家,自救不亞於自殺,極少有人能脫胎換骨、成功自救。



至柔因事先看出這幾人,手法勁爽利落且直奔主題,絕非尋常的江湖角色,況其一干同夥草菅人命、利慾薰心,行事高調更是為所欲為,亦發不擇手段。



至柔恐自己一時不敵,而令無辜者受拖累反致傷亡,故而出其不意,盡全力削賊人鋒芒。



然這番激鬥,卻將仇員外就此、嚇得昏厥過去,直到至柔出手,指功化穴令其清醒。



但員外老人家、仍舊不停戰抖,時雖已仲夏,茶莊的老少家人,皆以為其寒疾暴生,手足無措茫然呼嚎。



而仇員外則胡言亂語,折騰到天亮,最後被點了迎香穴,方才昏睡過去,至柔遂告其家人,一個時辰就能還原,不必著急!待他醒來多喝些溫水。



至柔依稀記得,仇員外在自己趕走劫匪後,竟還是不停悲喊哀求,其神情吐音,不像有瘋傻之狀,卻又與痴呆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