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吟唱 作品

結局章:吾名冷道

    九天之上,血袍冷道就這樣筆挺而立,便是原始之主在體內作祟,縱使面臨著無可選擇的選擇,冷道依舊將蝕骨之痛隱下,仿若常人。

    年少時,與愛人符殤兒遊歷江湖的那段歲月,冷道常在美人兒面前表現出一副高人氣度,甚至這位天道者曾在兩儀境界時詢問符殤兒,自己算不算得太極境下第一人?

    太古界、荒古世界,面對殺意凜然的中域戰王與奈何魔聖,開啟第一部天道神通的冷道亦是在妻子面前佯裝出凌天之姿。

    似乎,唯有散發出無可匹敵的巔峰氣勢,才足以匹配他冷道作為天道者的身份。

    一次又一次的佯裝作勢,直至踏出九步天道,終於在這一天,他冷道可以以絕對的傲氣撐起這凌駕天地的姿態,可以滿是自信地說出強者自有強者氣派這句話。

    “道兒、此事尚有迴轉的餘地啊!”

    “天道者、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冷道喃喃出語,天穹之上的炎天之主忙是閃身至冷道十米開外,冷道體內,原始之主亦是在同一刻嘶吼出聲。

    細聽其聲,有種說道不明的急迫和憤恨。

    “炎天之主,爹地這是…”

    遙遠處,離傾影等人聞聲,緊忙衝至冷道面前,奈何冷不離等人想要靠近冷道時,卻發現冷道身邊有一層根本無法穿透的隔離氣場。

    此刻,炎天之主呼吸聲猶如颶風呼嘯,並未解答孫兒的疑惑,只是…此時的沉默又何嘗不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答案。

    “終究是隻配躲在黑暗處的廢物,就算給你原始之主一雪千萬年之恥的機會,你依舊把握不住。”

    垂目瞥了心臟一眼,冷道搖頭一笑,印著血跡的臉龐滿是對體內原始之主的鄙夷。

    “天道者、你本可以活下來的,屆時本主成為源域之主,而你擁有準化道之境,俯視源域豈不更好?”

    “而且,你真的甘心放下你的家人?”

    被冷道阻止獲得源域之心的機會,原始之主狂怒之聲響徹九天。

    “廢物所言是為廢話,而且聒噪刺耳。”

    原始之主話罷,冷道嘴角撇起,如不願搭理一個狂吠之犬的路客,冷道話落,眉頭微皺間,九天上空似乎有陣陣火焰燃燒的滋呼聲響。

    隱約間,眾人聽見一道滿是無力的吼叫徹底淹沒在燃燒聲中。

    燃燒之聲響起一瞬,炎天之主周身如電芒流轉的源域之力登時凝固,眼觀炎天之主的反應,停留在這裡的所有人無不臉色一變,心頭髮沉到極致。

    炎天之主這是在表明什麼嗎?

    “這樣就安靜多了。”

    眾人是何反應,冷道貌似並沒有覺察,搖頭輕笑的冷道抬眸望向面前眾人,天道者眼眸深處,有兩簇淺不可見陰陽火苗漂浮。

    “道兒,你本不用作出這種選擇的。”

    源域之力中,炎天之主死死攥住拳頭,頃刻間,聲音都變得無力起來。

    這位源域之主變相承認後,冷不離身側,離傾影嬌軀當即癱軟了去,反觀人兒一旁的離念冷也在此刻微顰起煙波眼眉。

    小女兒家只是在父親身上沒有體會過親情的幸福,不代表她不知道祖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爹地~”

    將母親艱難攙起,冷不離望著對面抬頭望著那顆源域之心的父親,喃喃出聲。

    終究,父親還是作出選擇了麼。

    一家三口身旁,聽聞炎天之主所言,符殤兒只是蹙了蹙妖嬈眼眉,隨即淺淺呼吸一聲,未曾言語。

    “冷道、是、是本帝對不起你。”

    對面,雙眸浮現著愧疚之意的青龍大帝沉聲道。

    “說句實話,你這老混蛋做事兒,的確不講究。”

    冷道抬起殘破手臂,那散發著玉白光芒的源域之心垂空而下,冷道嘖了嘖嘴,手指彈動,源域之心再度如虹芒一般襲融炎天之主眉心。

    “作為混沌之靈,你炎天之主想要吞噬天地之靈自然再尋常不過,偏是要將那廢物的靈魂力量封印起來。”

    冷道掃了炎天之主一眼,眾人說了什麼,冷道似是沒有在乎,話落後冷道又轉頭望向先前開口的青龍大帝。

    “知道這老混蛋為什麼做事不講究麼?天地之靈若是在太古時代隕落,源域妖獸氣運不在,到如今,這源域也就沒有聖古萬族了。”

    “所以,你龍稚還得好生感謝這老混蛋嘞。”

    指了指炎天之主,冷道為青龍大帝解釋道。

    “是本帝對、對不起你冷道。”

    原始之主與聖古、與炎天之主的前塵恩怨,青龍大帝已不願多想,此刻能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的,好像也只有這一句話了。

    “對不起本公子?”

    冷道又嗤笑一聲。

    “按說趁著這點兒時間,本公子見你不順眼,應該將你抹除的,幸運的是…符大小姐在這裡。”

    冷道的神色有種風輕雲淡的朗闊之氣,視線從青龍大帝臉上撤離後環眸著天穹四方。

    “還有這些羸弱不堪的廢物,都站在這裡幹什麼?成心看本公子的笑話?”

    冷道眉頭簇起,一股無所不破的催壓之力驀地擴散,下一刻,天穹四方源域四大守護神,各大種族絕世強者,天穹中央的武學強者,大尊大能臉龐瞬間蒼白,這些強者如同折了翅的鳥兒,毫無反抗之力,齊齊從天穹掉落下去。

    一時間、源域痛苦吼聲直浮天野。

    “這樣就清淨多了。”

    將這些自認為不相干的人震下,冷道只覺得周身的空氣都清暢起來,而此刻,冷道對面只剩下炎天之主與昏迷過去的鐘離靈、冷不離一家三口、符殤兒、離天、青龍大帝與安天父子,劍聖冷皇以及海域海皇十一人。

    十一人呈弧形站在冷道十米開外,環顧著面前眾人,冷道淺淺嘆了口氣,像是要說些什麼,奈何在眾人凝睇下,冷道又倏地皺起眼眉,踱步徘徊起來。

    “冷公子、你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這一切真的、真的沒有改變的餘地?”

    人群中央,離傾影望著不敢直視自己的丈夫,期期艾艾地問道。

    人兒話落,離天自嘲式地眯起眼眶,遙遙望著頭頂斜陽,似輕似重地笑了一聲。

    “這次、小爺好像有點兒冒失。”

    冷道揉了揉眉心,對妻子輕聲解釋道。

    確乎有些冒失哩、奈何這次…他的失誤並沒有挽救的機會。

    絲毫沒有、

    “為什麼啊,剛才這個王八蛋已經說了,他能救下冷公子的。”

    怒指著炎天之主,離傾影突然歇斯底里地對丈夫吼道,人兒蒼白臉龐殘掛著兩行清晰的淚跡。

    “沒、沒什麼,小爺就是看不順眼原始之主的囂張氣焰罷了。”

    言至於此,冷道依舊沒有直視妻子的目光,似是閃躲著、隱藏著什麼,可聽聞冷道這番解釋,在場之眾又豈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冷道大抵是搪塞之言,可是…天道者不去細說的原因又是什麼?

    “放心吧,小爺不是很早之前就給離大千金留下了靈魂分印嘛,以後離大千金想念小爺,只需以古魔氣催動小爺的靈魂分印即可。”

    冷道擺了擺手,哈笑道。

    笑聲傳出時,面前十一人齊是看見冷道的牙齒早已被鮮血染紅,再細看,冷道喉嚨滾動得厲害,分明是不止地吞嚥著口中將要噴湧的鮮血。

    晴空之下,一幕荒唐而刺眼。

    “嗐~”

    倏爾、冷道的呼吸聲有些急促,周身所散發的壓抑氣息逐漸濃郁,滿目愧疚的望著妻子片刻,冷道又是苦笑的轉過頭望著人群邊緣的劍聖冷皇。

    “實則來說,這次師弟自陰域歸來,看到小冷先生劍道小有所成,應該在事了之後拜會劍聖師兄的。”

    這麼說著,冷道乾笑一聲後又朝著炎天之主的方向努了努嘴。

    “也還好,此次與這老混蛋武學交鋒,師弟也未曾落敗,算是給我二人平了場子。”

    話落、冷道輕聲長笑,那劍聖冷皇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複雜笑容。

    “師弟大義、”

    冷皇對著冷道彎身一拜。

    “大義?這份兒名頭師弟可不敢當,源域這些廢物對師弟怕得要死,為大義而救?師弟可沒這份兒善心哩。”

    冷道笑了笑,話落後瞥向劍聖一旁的海皇,隨後,冷道目光打量來回打量著海皇與青龍大帝和安天三人。

    “你們嘛…聯手對抗天炎主神的態度倒是不錯,可就是整體差了點兒意思。”

    冷道撇嘴笑著。

    往事如煙,往事又難如煙,奈何他冷道已是日暮之軀,去尋聖古與海域兩大種族主宰的晦氣,實在落了他冷道的尿性。

    “也罷,日後的聖古與海域,是何氣運且看你們的能耐。”

    淺淺話罷,冷道又是笑望著幽府之主離天。

    “上次前去幽府,被四大家族那些公子哥灌了個頂飽,理說此次歸來,小婿應該前去幽府找回場子的。”

    聳了聳肩,冷道如是說道。

    “挺對不起岳父大人的,不過也好,小冷先生與小婿容貌無差,以後見了小冷先生,岳父大人定然能想起您曾經還有這麼個劣婿,哈哈。”

    到最後,呼吸越發急促的冷道竟然頗有閒心地對離天開起了玩笑。

    “唉、”

    離天苦澀一嘆,話雖好笑,他實難笑出聲吶!

    “嘖、”

    眾人對面,冷道目光流轉,望向人群中的炎天之主時,血跡臉龐立時湧上一抹鄙夷,這種鄙夷之色,天道者望了他的便宜父親數十年。

    “應該要感謝你炎天之主的。”

    突然,冷道對炎天之主這樣道。

    “謝、謝為父什麼?”

    沉默許久的炎天之主聲音滿是沙啞,雖有源域之力包裹,可聆聽其聲,這位源域之主彷彿瞬間蒼老了千萬年。

    “謝你炎天之主賜本公子一生顛沛之苦啊!”

    冷道錯愕的望著炎天之主,似乎驚訝炎天之主連這點都不知道。

    天道者話罷,父子二人突然沉默下來,沉默持續了數息,冷道又突然搖頭輕笑。

    “多謝你這老混蛋為了本公子逆轉天道一事,暗中準備的所有。”

    “這句話是真心的。”

    冷道最後補充一句。

    九天無風、

    冷道語落,炎天之主沒有再多說什麼,父子之間好似在這一刻默契起來。

    隨後,炎天之主將妻子鍾離靈抱在懷中,炎天之主後退半步,那青龍大帝、離天等人見之,亦是齊齊退後。

    眾人之前,冷道認真望著家人。

    此刻,冷不離眼眶溼潤,離念冷眼眸通紅,妻子離傾影更是泣不成聲,唯有符殤兒始終出奇地平靜。

    “沒辦法,爹地的心性小冷先生也清楚,總喜歡做點兒撐面子的事兒。”

    冷道對兒子趣笑道。

    “真是狠心呢。”

    冷不離滿目複雜,不知是哭還是笑,凝睇著父親臉龐許久,冷不離對父親這樣道。

    “就這一回,就這一回。”

    冷道忙是笑說道,這語氣彷彿久不歸家的父親面對兒子的質問,為什麼爹地沒有買禮物時,父親急忙答應下次一定補上的愧歉允諾。

    “對了、爹地在陰域還給小冷先生和念冷準備了一點兒好寶貝哩。”

    似是想起什麼,冷道手腕翻轉,只見其手腕翻轉,三團拳頭大小,閃爍著黑白光芒的能量團徐徐浮漾。

    “這是爹地為小冷先生創造的三部至尊神通,可比爹地那不靠譜的天道神通強多了。”

    “本是打算事了之後,當成小冷先生的弱冠之禮拿出來的。”

    天道者笑著解釋道,彈指間那三部至尊神通能量團立時浮現在冷不離面前。

    冷道在笑,可那九天之眾聞言後,鼻尖卻突然有些發酸。

    父子武學交鋒中,天道者是可以戰勝炎天之主的。

    他卻沒捨得施展、

    “拿著、”

    見兒子怔怔望著面前能量團,冷道又如哄小孩一般,甚至…冷道的聲音有些乞求。

    生氣歸生氣、兒子應該會接受他的禮物吧。

    “哦、”

    睇視能量團許久,在冷道長舒氣息中,兒子終是將能量團接過去。

    “喏、”

    見兒子收下禮物,冷道手掌再次翻轉,倏爾見一縷玄白光芒浮掠而出,這縷光芒如流風飄蕩,下一刻,源域九天如此前傾下急雨歸於天晴,只見七彩虹光自遙遠處斜劃長空,縈繞在玄白光芒周圍。

    眾人凝眸,赫然見那是一件七彩霓裳羽衣,羽衣整體色澤偏向墨青色,衣邊流淌著金紅光縷,此衣長袖飄飄,細細觀之,又可見羽衣的每一條流線皆有青紋映襯。

    此等天工霓裳,源域世俗絕然無法尋得。

    “念冷、看一眼爹地好不好?”

    見女兒離念冷始終挽著哥哥冷不離的手臂,並沒有抬頭望向自己,冷道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說道。

    “爹地、你、你真的要離開了麼?”

    冷道話罷,離念冷輕吮著精巧翹鼻,弱弱問道。

    “這個、”

    聞言,冷道嘴唇顫抖,像是努力說點兒什麼,奈何認真望著女兒許久,冷道依舊沒有沒能對女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冷道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沒能在女兒誕下的第一天抱一抱女兒,也沒能在女兒身邊陪伴一天,甚至連女兒望向自己的陌生眼神,他都只能沉默承受著。

    “這是爹地在陰域為念冷打造的衣袍,只要念冷將靈魂力量融入羽衣中,羽衣色澤、尺寸甚至結構都可以依據念冷所想自由變幻,而且這羽衣的防禦能量就連哥哥都傷不得你。”

    說話的功夫,那身霓裳羽衣在冷道心神控制下迅速幻化成一道七彩光團浮現在女兒面前。

    “念冷~”

    冷道輕輕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卻連一句收下吧都不敢開口。

    許久,離念冷緊呡著嫩唇,抬頭與父親的目光對視一眼,小女兒家伸手後,七彩光團立時化作虹芒消失在人兒手腕處。

    “這才對哩。”

    冷道撓了撓頭,乾笑出聲,那雙隱忍著痛苦的眸子最後望向符殤兒與妻子離傾影。

    天道者手掌翻轉,二女周身排斥氣場消失瞬間,冷道雙臂抻開,盪漾出柔力將妻子與符殤兒納入懷中。

    佳人剛是入懷,符殤兒好像在抗拒著什麼,掙扎著從冷道懷中退開,隨後輕輕將離傾影推入冷道懷中。

    “這一次、這一次小爺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望著一旁低下頭沉默起來的符殤兒,冷道大抵是清楚面對自己與離傾影,符殤兒有些許彆扭,冷道也不拆穿,緊緊抱著妻子,哽咽說道。

    “你冷道就是個混蛋,你這一走,以後我該怎麼過啊?”

    懷中,放聲大哭的離傾影狠狠拍打著丈夫的胸膛,喝聲怒罵道,打得越狠,離傾影便哭得越兇。

    “炎天之主都說了,他能、他能救下冷公子的。”

    打到最後,離傾影緊緊環著丈夫的腰身嘶吼道。

    “那老混蛋總是一副天地能奈他何的高傲模樣,可這次…他救得了小爺,卻救不了源域。”

    輕拍著妻子的後背,冷道喃喃出聲。

    “小冷先生已經長大成人,念冷也算初長成,以後…以後離大千金也不用那般辛苦了,不過小爺也有私心哩,實在說不出離大千金再改嫁的話。”

    “除了小爺,源域這些廢物沒一個配得上離大千金。”

    冷道提了提氣,笑著對妻子道。

    “王八蛋,你在說什麼啊?”

    人兒像是並沒有聽見丈夫在說什麼,跺著小腳只是在自顧自地怒聲道。

    “哈哈、”

    冷道朗笑出聲,而後卻又死死咬著牙齒,艱難而溫柔地親吻著妻子的額頭,似乎是害怕自己即將無法遏制的淤血噴湧而出。

    “離大千金~”

    親吻過罷,冷道又輕喚著妻子,見哭紅了雙眸的妻子抬頭,冷道凝睇著妻子的臉龐,最後勾唇一笑。

    “沒事兒,就是想再叫一聲。”

    “小冷先生,將你孃親接回去吧。”

    輕順著妻子的三千青絲,冷道這才抬頭對十米開外的兒子道。

    天道者話罷,冷不離一步踏前,這對像是長著同一張臉龐的父子二人隔著半米相視,冷不離最後莫名問道。

    “爹地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嗯?”

    冷道望著比自己還要高出半頭的兒子,咧嘴笑道:“小冷先生這個頭倒是沒白長,這都能看出來?”

    “焚化原始之主那廢物並不難,可要護住源域這些螻蟻,爹地尚有最後一步需得完成。”

    冷道對兒子解釋道。

    “劍聖師傅所說的大義?”

    冷不離又問。

    “不是、你母子三人和你殤兒姨還在源域,這些螻蟻算是沾光。”

    冷道答道。

    話落、冷道將妻子的手掌緩緩遞給兒子。

    “記得與為父的約定。”

    他們父子約定過的,這個家真要有誰先死,那一定是他冷道,若他冷道不濟,兒子冷不離一定要將母親保護在身後。

    “會的、”

    聽此,冷不離努力隱忍著眼眶中的淚水,伸出另一隻手掌緊握成拳。

    父子碰拳、

    …

    冷道就這樣痴痴望著妻兒二人離開,直至妻子停下腳步,冷道溫柔一笑後才轉眸望著身邊平靜盯著自己的符殤兒。

    “喏、小笨蛋剛才是害羞麼?”

    冷道抬手勾動著符殤兒的翹鼻,努力佯裝著輕俏的語氣道。

    “不是、”

    符殤兒紅唇努起,妖嬈人兒話罷,並沒有先行抬頭望向冷道,反倒是轉身望著眾人邊緣的父親與最疼愛她的哥哥。

    “冷大公子應該挺恨我父親和二哥哥的吧。”

    認真睇視著父親和二哥哥片刻,符殤兒好似要將她生命中除了冷道之外,她最在意的兩個男人的容貌融入靈魂之中。

    人兒平靜出聲後,這才轉身抬眸望向冷道。

    “你二哥哥算不上,至於你父親…有點兒討厭,當年在天劍城,若是他能鬆口該多好。”

    說話之餘,冷道伸手猛地將符殤兒擁入懷中。

    “不過又不是太討厭,畢竟他的寶貝女兒也陪了主人四年多的時間呢。”

    花月森林初遇符殤兒至天劍城一事之間,那是他與懷中人兒最美好的時光,而往事一幕幕浮現腦海,冷道又突然嘖了嘖嘴。

    “有些可惜?”

    似乎知道冷道在想什麼,懷中人兒的妖媚臉蛋兒有些緋紅,背對著眾人,直面心愛的男子時,符殤兒輕咬著紅唇,妖嬈眼眸有些一抹令人陶醉的柔波盪漾。

    唯有在冷道面前,她才是那個熟悉的符殤兒。

    “當年膽子要是再大點兒就好了。”

    冷道並沒有否認,想一想,冷道又無奈嘆息,那時候的他,分明是個連生起賊心都得小心翼翼的愣頭青嘛!

    “那…親姐姐一口?”

    符殤兒踮起腳尖,仰唇對冷道誘迷輕語道。

    一如二十八年前、

    “如此,當主子的,也不能拂了小寵物的心意不是?”

    冷道邪魅淺笑,血跡臉龐雖然有些狼狽,卻還是滿目溫柔地吻向人兒的眉心。

    孰料恰在冷道俯唇時,符殤兒再度踮起腳尖,那雙誘人的紅唇盡是柔情地印上冷道的薄唇。

    人兒雙臂纏繞著冷道的脖頸,眼眸閉合,感受著等待了十五年的柔軟。

    “有一句話…冷大公子說錯了。”

    唇瓣相依又淺淺相離,近在寸分的符殤兒俏皮地輕啄著冷道的薄唇道。

    “嗯?”

    不明白符殤兒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冷道眼眉當是皺起。

    冷道並未發現,待得符殤兒輕笑出言時,身後望著緊緊挽上冷道脖頸的聖古小千金的眾人,此刻連瞳孔都緊縮了去。

    “小笨蛋可不想只陪主人四五年呢,以後…陪主人一輩子。”

    “殤兒不可、”

    符殤兒出聲時,十米開外,青龍大帝紫金殷紅色澤交織的眼眸瞬時猩紅起來,不及龍稚運轉心神之力控制,女兒腳下,兩團耀眼的涅龍之火已經毫無頓留的燃燒起來。

    一幕晃來、龍稚與安天當是眼眶欲裂。

    “符大小姐,你…”

    青龍大帝剛出聲,波散開靈魂力量的冷道便發現了符殤兒的端倪,只是…晃眼之間,陡然燃燒的涅龍之火便將符殤兒的小腿焚化為虛無。

    “再親冷大公子一下。”

    無論冷道如何推離,符殤兒挽上脖頸的雪臂死不鬆開。

    人兒直視著冷道的雙眸,最後為心愛的男人印上一抹可觸的溫柔。

    未及三息、炎天之主等人便見先前嬌軀存世的聖古小千金,此刻已經在涅龍之火的燃燒下化作一隻僅有尺長的靈魂小狐。

    小狐狸躍身而上,一如三十年前,曲伏在冷道肩頭。

    “符大小姐,你、你這是做什麼啊?”

    見符殤兒的虛幻獸體又輕巧順著肩頭來到他的破爛衣口處,冷道眼眶遽時浮湧一抹溼氣。

    “一直陪著主人啊!”

    似乎覺得冷道的問題有些多餘,尺長小狐抬起前爪,溫柔地將冷道臉上和脖頸處的血跡擦拭乾淨。

    “有時候,本小姐挺嫉妒離傾影的,為什麼她能給冷大公子生下一兒一女,本小姐就沒有那般好命?”

    “現在一想,她離傾影也不算好命,有了冷不離和離念冷那兩個孩子,她便有了牽絆,本小姐沒有孩子,自然能了無牽掛地陪著冷大公子永世牽魂。”

    “上窮碧落下黃泉,小笨蛋現在知足了。”

    眾人凝眸,符殤兒所化的靈魂小狐緩緩爬上冷道脖頸,小嘴在冷道的薄唇上親了親,一語落罷,那小狐又轉過頭望了龍稚和安天一眼。

    “父親、二哥哥,回去之後你們給孃親、心姨還有其他的哥哥姐姐說一聲。”

    “殤兒不恨他們了。”

    留下一聲叮囑,符殤兒的靈魂獸體化作一道水紋光芒,徹底消失在冷道眉心處。

    沒有拖泥帶水、彷彿發生的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尺長靈體消失,涅龍之火焚燒過太古神獸所彌散的古老威壓一點點淺弱下來,九天之巔再無女兒的氣息時,這位一統源域妖獸萬族的聖古主宰終究沒能繃住縱橫的老淚,放聲大哭起來。

    龍稚痛哭之聲響徹源域,身旁安天緊緊攙扶著父親的手臂,一旁,轉眸在愧疚嚎啕的青龍大帝身上,炎天之主、幽府之主離天、劍聖冷皇、海皇以及冷不離幾人無不是滿目複雜。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想到,面對冷道的隕落,符殤兒會選擇如此決然的方式。

    眾人對面、穿著破爛血袍的冷道亦是猶如沉木豎於天際,許久、眼眉緊緊簇起的冷道抬手輕撫著眉心。

    “小笨蛋哩、”

    冷道放下手掌時,臉龐流淌過一抹苦澀卻又充滿幸福的笑意,緊接著冷道手指彈動,一縷血紅色光芒登時浮現在炎天之主面前。

    “喏,天炎主神和原始之主那兩個廢物記憶中尋得的,裡面有關於母親身份的支離碎片。”

    淺舒一口濁氣,冷道再彈一指,又有一縷黑白光芒流轉而出。

    “這是本公子為淨化陰域異靈打造的湮靈陣,陣基已經被本公子深埋在陰域中域,事了之後,你只需進入陰域將陣眼融入陣基即可。”

    “湮靈陣並不能完全淨化再次出現的陰域異靈,不過也足以壓制那些傢伙到不了皇級實力,神級實力自然更無可能。”

    見炎天之主將那兩道能量團接過,冷道淺嘆一聲,補充道。

    “對了、”

    反應過來自己像是遺漏了什麼,冷道手印結轉,一縷混沌流風自其眉心浮出,隨後以洞穿虛空之速融入兒子冷不離的意識靈臺。

    “為父九踏天道,算是進入化道之境,這是為父先前衝擊化道之境的丁點兒感悟,待得小冷先生到達準化道境界,方可參悟其中奧妙。”

    源域天巔,冷道緩聲交代著他所能交代的一切。

    “最後麼~小冷先生切記,天道家族不得參與源域種族之間的戰爭。”

    傳承過化道感悟後,冷道對兒子定下這樣一條規矩。

    “是、”

    攙扶著幾欲癱倒的母親,冷不離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

    “呼~該說的也都說完了,你們回去吧。”

    思慮著再無所言,冷道抬起滿是血痂的手臂,對妻子擺了擺手。

    “回去吧、小爺還有點事兒要處理。”

    望著無語凝噎的妻子,冷道咧嘴笑著,輕聲催促道。

    “小冷先生,帶你孃親和妹妹下去。”

    見妻子寸步不移,冷道只得對兒子下了命令。

    天道者話罷,簇著眼眉不讓淚水落下的冷不離凝睇了父親最後一眼,終是狠下心帶著母親離傾影與妹妹率先離開。

    “父親、道兒有八字相送。”

    家人離去,冷道睇視著對面白霞凝滯的炎天之主,冷道嘴角勾起,平生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對炎天之主如此稱呼。

    ‘父親’二字,炎天之主等了五十年。

    “誠你之心,守護源域。”

    望著氣息默然的炎天之主,冷道八字娓娓落下。

    眾人中央,耳畔傳來兒子的叮囑之言,炎天之主卻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於許久後恓惶點頭。

    “誠我之心、守護源域。”

    炎天之主隱忍著啜泣之聲,對兒子答道。

    語罷、源域眾世感知之中,抱著妻子的炎天之主,率先對兒子冷道微微彎身,而身側,幽府之主等人望著身軀筆挺而立的冷道,亦是恭敬半彎身軀。

    斜陽之下,無上相送。

    “走吧、”

    “走吧、”

    望著面前緘默無言的七人,冷道狀似不耐煩的擺手逐聲道。

    ……

    中域、

    滿目蕭索的炎天之主等人折身而返,凌空於地面萬丈高空處。

    以炎天之主與冷不離為首,先前被冷道自天穹震下的各個種族強者此刻亦是選擇沉默,數以億萬的武學者抬頭凝望著源域九天。

    源域之中,絕大多數武學者並不能感應到天穹之巔的那道血袍人影,卻依舊倔強的抬著頭,恍惚而又滿懷愧疚的目送著什麼。

    未時落、申時出、

    天之巔、身軀筆挺的冷道腳下有一朵黑白蓮臺浮現,不知何時,冷道死死壓制的淤血已經順著嘴角溢出,印在本就被鮮血打溼的血袍上。

    鮮血最後嘀嗒在蓮臺表面,冷道自嘲一笑,為了壓制原始之主而挺起的身軀終是跪伏而下。

    天道者艱難盤膝,那雙充斥著深邃光芒的眸子垂目在源域天地,越發蕭索。

    這輩子算得上狼狽嗎?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他應該是在一個老頭身邊苦修過很長時間,他時常能聽到那個老頭的嘮叨與教導。

    他應該上過戰場,因為他能聽到耳邊傳來陣陣廝殺和刀尖長矛碰撞的聲音。

    後來啊、有一隻可愛到窒息的尺長白狐闖入了他的生活,他記得那隻小白狐幻化的美人兒的一顰一笑,記得每當那位狐襲人兒嬌軀前傾時,自己都會窘迫得踉蹌後退。

    再後來、他來到一處盡是荒涼的世界,遇見了另外一個整日要殺他的人兒,好賴自己皮囊不賴、氣度不凡,最終抱得美人歸。

    最後…

    ……

    腦海中浮現的光影虛幻得厲害,冷道似是記起了所有,卻又忘記了所有。

    黑白蓮臺中央,這位喉嚨滾動著血沫聲的天道者機械性的抬起腦袋,耷拉在膝結上的血掌緩緩結動著手印。

    “身凝幻境、”

    …

    “骨塑天地、”

    …

    “髓化星辰、”

    …

    “魂歸天道、”

    若有若無的呢喃之聲響起,蓮臺之中,那道血袍人影終究沒能撐起高傲的頭顱,身軀忽有純碎深邃的黑白火焰燃燒起來。

    這一刻、浩瀚源域自那九天之巔,遽有一面茫茫延世的黑白天幕落下,中域上空,凌身而立的炎天之主緩緩閉合雙眸。

    他感應到源域有無窮盡的斑駁能量浮入天穹,匯入天幕之中,此刻的源域彷彿嬰兒一般純淨。

    他能感應到長達十五年的源域陰陽失衡狀態,在此刻悄無聲息地歸於平衡。

    他亦是能感應到,原始之戰所影響的源域三玄之力在以他並不知曉的方式逐漸恢復,甚至那西南域不周平原,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不周山再度融空而出,這座不周山、原始氣運清澈得不含絲毫雜質。

    源域的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只是…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盤坐在蓮臺中央的身軀。

    ……

    亙古黑暗之中、

    “現在,冷大公子能說說為何非得拒絕炎天之主的幫助麼?”

    倏爾,這裡有一道滿含魅惑的柔聲響起。

    “那老混蛋一死,母親可就徹底瘋了。”

    另一道唏噓之聲緊隨而來。

    “冷大公子壓制不住?”

    “可以、但是母親的氣息會彌散在源域之外。”

    男子解釋道。

    “然後呢?”

    先前開口的人兒越發不解。

    “然後…源域便不再是源域了。”

    “怎麼、小笨蛋後悔了?”

    男子笑問。

    “嘻嘻、得意著呢。”

    ……

    除夕即臨,這一年的源域有些沉寂。

    中域天穹、

    不知什麼時候,離傾影已經在兒子懷中昏迷了去,望著徐徐斂散的黑暗天幕,這位年輕的天道之子呡了呡薄唇,欲言又止。

    田園一角、

    坐在村頭老槐樹下的農家老漢,磕了磕抽完菸絲兒的菸斗,說了句,明年該是個好收成。

    靜謐暗林、

    尋常在日落時無奈而歸的鳥兒,今天破天荒地給巢穴中的雛鳥叼回了幾條食蟲,又打量了一眼四周,將孩子護在羽翼下。

    ……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籠罩萬象的天幕徹底消散時,源域依舊是那個源域。

    人還是那般人,山川湖泊亦如是,多了一份瑟涼的,興是那淺藏在西方地平線的黃昏餘韻吧。

    今日的她,駐足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