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烏龜 作品

第138章 包拯外巡查案

 一 

 嶽州城外二十里,平江之地,住著兩位屠夫,張萬與黃貴。兩人因職業相投,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日常往來頻繁,關係親密無間。張萬家境貧寒,娶了並不出眾的李氏為妻;而黃貴則富甲一方,卻至今孤身未娶。 

 某日適逢張萬壽辰,黃貴攜佳釀鮮果登門祝壽,張萬滿心歡喜,熱情款待,還令李氏在一旁侍酒。黃貴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李氏身上,被其質樸之美深深打動,然而礙於兄弟之誼,只能以嫂子相稱,內心的悸動只能默默壓抑。夜幕降臨,黃貴獨自歸家,心中卻始終縈繞著李氏的倩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至五更時分,一個惡念在他腦海中悄然滋生,他迅速籌備了五、六貫錢,趁著破曉的微光,直奔張萬家。 

 張萬聽到黃貴的呼喚,起身開門,驚訝之餘詢問:“賢弟為何如此早來有何急事?”黃貴嘴角上揚,輕鬆言道:“某親戚欲售豬隻,約我前去收購,恐誤約期,故特來邀兄同行,若買賣順利,利潤願與兄共享。”張萬聽聞此言,心中竊喜,立即喚醒李氏準備早餐。李氏手腳麻利,溫酒烹食,出門對黃貴道:“叔叔起早光臨寒舍,理應共飲一杯,以壯今日之行。”黃貴客氣回應:“嫂嫂不必多禮,實不敢勞煩。”兩人淺酌幾杯後,便踏上了行程。 

 時值清晨,兩人疾行三十多里,至龍江已是日上三竿。黃貴假意提議:“腹中空空,兄且先至渡口歇息,小弟前去附近村店購酒,片刻即回。”張萬依言先行,黃貴則趁機精心策劃,購得酒後,連連勸飲,加之張萬長途跋涉,早已疲憊不堪,很快便陷入深度醉眠。見四下無人,黃貴冷酷地從腰間抽出鋒利的屠刀,毫不猶豫地刺入張萬的肋下,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張萬頃刻斃命。黃貴迅速將屍體拋入江中,眼見其沉入江底,便慌忙離去。 

 回到張萬家,黃貴面不改色地對李氏謊稱:“與你夫君一同前往親戚家買豬,不料撲了個空,他決定去西莊打探消息,稍後自會歸來。”李氏聽後略感疑惑:“叔叔既然已回,為何我夫不一同回來?”黃貴鎮定作答:“我們在龍江口分手,他說要去西莊問問情況,估計很快就會回家。”說罷,黃貴便匆匆告辭。 

 李氏獨守家中,直至夜幕低垂,丈夫仍未歸家,心中不安漸生,惶恐之情難以抑制。一場看似尋常的慶生之行,竟暗藏殺機,而平靜的平江村,此刻正被一股無形的陰霾所籠罩。 

 三、四日過去,張萬依舊音訊全無,李氏心中的恐慌逐漸升級,正欲派人請黃貴前來詢問究竟,不料黃貴卻神色慌張地自行上門,急切地喊道:“尊嫂,大事不妙!”李氏心頭一緊,急切追問:“出了何事?”黃貴故作緊張地回應:“適才我外出時,遇到一群過路商販,他們說龍江渡有人落水身亡。我聞訊趕去看個究竟,恰巧族中張小一也在場。果不其然,江口漂浮著一具屍體,仔細辨認,竟是張兄無疑。駭人的是,他的脅下竟有一處明顯的刀傷,不知何人所為。我和張小一合力將屍身打撈上岸,隨後買棺收斂。” 

 李氏聽罷,如晴天霹靂,悲痛欲絕,淚如泉湧。黃貴見狀,假意上前安撫,隨後藉故離去。又過了數日,黃貴再次登門,手中提著一貫錢,關切地對李氏說:“嫂嫂,我知你獨自生活恐有不便,這貫錢暫且用來應急,購買日常所需。”李氏接過錢,想起黃貴不僅料理了丈夫的喪事,如今又送來錢財接濟,對他的“善舉”感激不盡,愈發認定黃貴是患難中的恩人。 

 這看似悲憫關懷的表象背後,實則隱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黃貴的突然造訪、神秘商販的消息、張萬屍體上的致命刀傷,以及黃貴事後的一系列舉動,皆如絲絲蛛網,交織成一個巨大的懸疑迷霧,籠罩在李氏和這個平靜的平江村落之上。而李氏渾然不覺,正一步步踏入黃貴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 

 半年前,黃貴懷揣巨資,秘密探訪了一位與張家關係密切的村婦,意圖通過她向孀居的李氏傳遞一條暗藏玄機的信息。他壓低聲音,字句間裹挾著誘人的暗示:“人這一生,猶如春草一季,匆匆而逝。娘子正值芳華,而張官人已長眠地下多時,你卻在這空蕩冷清的宅院中孤影獨守,日夜淒涼。何不覓一位如意郎君,重啟人生的溫馨篇章?你看那黃官人,家境殷實,才貌雙全,若能與他共結連理,豈非美事一樁?” 

 李氏聞此言,心中波瀾微起,她對黃貴的多次援手心存感激,坦言道:“黃叔叔屢次施恩於我,無以為報,嫁給他倒也稱心,只是我與亡夫曾琴瑟和諧,如今改嫁,恐怕會招來鄰里非議。” 

 村婦聞言,狡黠一笑,低聲安撫:“黃官人姓黃,娘子原配姓張,二者並無瓜葛,何來嫌疑之說?這正是天作之合。”李氏聽罷,默然點頭應允。 

 村婦將李氏的答覆傳回給黃貴,他聞訊欣喜若狂,立即精心籌備豐厚的聘禮,靜待吉日將李氏迎娶入門。洞房花燭夜,二人如魚得水,情意綿綿,自此開啟了琴瑟和鳴的生活。無論行走還是靜坐,他們總是緊密依偎,形影不離。時光荏苒,轉眼便是十個春秋,期間李氏為黃貴誕下兩名麟兒,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 

 時值暮春三月,清明之日,家家戶戶祭掃祖塋,黃貴與李氏亦一同完成了祭奠儀式,歸家後在房中共飲。黃貴酒酣耳熱之際,言語間竟帶著挑釁之意,向李氏拋出一句驚人之語:“此刻,你可曾懷念那位張兄?”李氏聞此言,不禁面色驟變,悽然垂淚,追問緣由。 

 黃貴藉著酒勁,放聲大笑,彷彿卸下了心底的秘密重負:“此事本不應對你提及,但如今你已為我育有兩子,十年光陰荏苒,料想你已不再怨恨我。你知道嗎?正是十年前的清明,我在江邊設計害死了你的張兄,誰能想到,你今日竟成為我黃家的女主人。”李氏強顏歡笑,淡然回應:“一切皆是命中註定,或許並非巧合。”然而,她內心深處已決意為亡夫復仇。 

 趁著黃貴沉醉昏睡,李氏耐心等到他外出,迅速整理行裝,悄然返回孃家,將黃貴的驚人坦白悉數告訴了兄長李元。李元聞聽此事,怒不可遏,立刻草擬狀紙,攜妹妹直奔開封府,向包拯大人控告黃貴的罪行。 

 包公接案後,立即派遣捕快將黃貴拘捕歸案審訊。起初,黃貴矢口否認,但在包公嚴令之下開棺驗屍,面對鐵證,黃貴再也無法抵賴,只得一一供認不諱。包拯根據供詞,判定黃貴犯下蓄意謀殺親夫、企圖霸佔遺孀之罪,依法判處極刑——當街斬首。同時,黃貴的所有家產悉數判歸李氏,並且表彰其堅貞不屈,為夫伸冤,特賜其門楣以“義婦”之名,以彰其德。 

 此後不久,黃貴的兩個兒子在端午節龍舟競渡時不幸雙雙溺斃。世人皆言,這是天道昭彰,惡人之子難逃報應。一場由清明引發的罪惡,最終以正義的裁決和冥冥中的天懲畫上了句號。 

 二 

 東京城內,有個才情出眾的秀才名叫趙能。他飽讀詩書,卻常自嗟嘆:“我這一生別無所求,只願能娶得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她須具備美貌、出身清白名門、家中不重財帛,且需待我金榜題名後再行迎娶。”然而,科舉之路並非僅憑才學就能暢通無阻,趙能連續在午年、酉年的科考中落第,未能如願登科。儘管媒人絡繹不絕,但不是東家不合心意,就是西家未能成全。歲月如流,轉眼間他已逼近而立之年,婚姻之事卻仍如空中樓閣,遙不可及。 

 趙能心中苦楚無處傾訴,終日鬱鬱寡歡,竟至抑鬱而終。魂歸地府,他來到閻羅殿前,憤然陳詞: 

 “告狀人趙能,因長期獨身無偶,特此申訴冤情。在陽世之時,命運官吏對我命運之祿視若無睹,我滿腹經綸卻無處施展;掌管婚姻之神對我漠不關心,姻緣簿上一片混沌。未知我有何過失,竟觸怒兩位神明大人,以致多年未能覓得如意伴侶,而今年屆三十,仍孤身一人。懇請閻羅陛下詳查此案,為我洗雪冤屈,以慰生平之憾。泣血呈告。” 

 如此,趙能帶著生前未盡的心願,向陰間的審判者尋求公正的裁斷,希望能在另一個世界得到他一生未能實現的姻緣之解。 

 包拯閱畢狀紙,沉聲道:“秀才家總愛怨天尤人。”趙能聽罷,辯解道:“並非趙某無端抱怨,俗語有云:‘不是其平物自鳴。’我見世間舉人、進士之中,不乏文理不通者,而文采斐然者卻屢試不中。更有甚者,愚鈍之輩尚能擁有嬌妻美妾,而英俊才子卻落得空房獨守。此等現象,教人如何不生怨念?” 

 包拯撫須道:“人間或許有不公之官,但陰間斷無虧待人的道理。福祿、姻緣皆是天命所定,怨天尤人無濟於事。”趙能反駁道:“陰司或許公正無私,但如我趙某這般人物,不應落得如此困頓。或許陰間官吏亦如陽世一般作弊弄權,才使我淪落至此。懇請大人傳喚掌婚司查明真相。” 

 包公聞此,面露不悅:“本府最痛恨官吏舞弊,秀才所言確有道理。”隨即命鬼吏速請掌婚司前來。掌婚司到堂,翻閱卷宗後言道:“案牘上並無趙能之名。”包公驚疑:“怎會有此等事?”接著又傳喚注祿司核查。注祿司查閱冊籍後同樣回覆:“冊籍上並無趙能記錄。”包公心中生疑,口中連連稱奇:“世間竟有如此怪事!陽間弊端叢生,難道陰司也一樣不堪?” 

 堂上諸官面面相覷,皆不明所以。包公果斷下令:“將案牘與冊籍呈上來,本府親自查看。”二司遵命呈上,包公細察之下,並未發現篡改痕跡。包公又轉向趙能:“你寫下你的生辰八字。”趙能一一寫下,包公對照二司簿冊,赫然發現只有朱能之名,與趙能同生於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包公心中豁然開朗,便將趙能暫且帶至一旁,讓二司退下。 

 旋即,包公急奏天庭,憂慮朱能與趙能或有混淆之處。一場牽涉陰陽兩界的姓名之謎,就此揭開序幕。 

 天庭之上,一道莊嚴的聖旨緩緩降下,其內容令人震驚:趙能,這個名字即將成為過去,從今往後,他將以朱能的新身份活在世間。更為神奇的是,聖旨中預言,他將會接連中得科舉,飛黃騰達,而且,他將會迎娶王丞相的千金,成就一段佳話。 

 包拯,這位公正無私的判官,接到聖旨後,立刻展開了調查。經過一番查證,他確信無誤,趙能的確是那個未來將要連科及第的朱能。然而,趙能的命運似乎並不平坦,他的才華被埋沒,身世之謎也牽扯出兩樁令人費解的大事。 

 包拯深知,文章之靈犀,有時顯達或遲或早;而案牘之記載,姻緣往往巧妙配對。他寬慰趙能,三十而娶,古之常道;四十及第,未嘗為晚。他告誡眾人,切勿責怪冥界不公,以免損陰官公正之名。 

 最終,包拯決定遣送趙能重返陽間,讓他見證自己大才終有出頭之日。趙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離開了陰間,重返人間。 

 令人驚訝的是,自從趙能改名為朱能後,他的命運真的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連年科舉高中,才華得到了充分的展現。最終,他如願以償地成為了王丞相的乘龍快婿,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這一切,都如同天旨所言,趙能的人生自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他的故事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傳奇,流傳千古。 

 三 

 東京城中,有一位名叫張柔的長者,素以行善聞名,然而年至晚年卻膝下無子;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郊的沈慶卻惡行累累,與盜賊無異,卻育有五子二女,兒女繞膝,闔家歡樂。張柔對此深感不公,含恨而終,死後靈魂直奔陰曹地府,向閻羅王呈遞狀紙,申訴冤屈: 

 “狀告絕嗣之不公:世諺雲:積德之人多子嗣;經典亦言:行善者必有後代延續。此乃天理昭彰,人所共知。張某一生敬畏天地,恪守道德,雖不敢自詡善人,卻始終遠離惡行。然年邁無子,此乃終身遺憾。懇請閻君查明因果,追溯前生,以釋後世之疑。泣血上告。” 

 包拯接過狀紙,眉頭緊鎖:“世間焉有行善之人反遭絕嗣之理?此事必與你祖上積怨有關。”於是命鬼吏速查善惡簿冊。鬼吏回報,善簿之上並無張柔之名;包公聽後,又命鬼吏查閱惡簿。不久,鬼吏再次稟報,惡簿上果然記載了張柔之名,且查明其三代祖張異,生前惡行累累,按律應遭斷子絕孫之罰。 

 原來,張柔雖一生行善,卻因祖上積惡深重,導致家族承受惡果,終致無嗣之苦。此一樁因果輪迴之謎,至此方真相大白。 

 包拯沉聲道:“你雖行善積德,卻無法掩蓋祖宗的罪孽,故不必責怪天道不公。”張柔憤然反問:“那為何像沈慶這樣作惡多端之人,卻能生育七子?”包拯聞此,亦感疑惑:“且查他底細。”鬼吏很快回報:“沈慶一生作惡,本當絕嗣;但因其三代祖上均積德行善,故子孫得以繁衍。” 

 包拯點頭道:“正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人之家風,須歷經幾代持續行善,方可謂之積善;反之,幾代行惡,則可稱不善。天道之報應,或現於當下,或顯於子孫。張柔你一生行善,焉能無報?來世必讓你投生於清福之地,享受安逸生活。至於沈慶,因其罪惡滔天,來世必令其轉生為畜生,承受刀俎之苦。” 

 包拯提筆批文: 

 “審理查明:子孫為祖宗血脈之延續,祖宗亦為子孫繁衍之依託。故瓜瓞綿延源於始祖,麟趾呈祥預示後裔。如於公之門必昌盛,王氏之蔭澤自然垂庇。故需三代累積善行,方許後世子孫繁多。一時之孝行,難以扭轉祖輩之惡名;些許善舉,又怎能彰顯先祖之賢良?此案雖非惡意誣告,卻屬痴心妄想。今生未得善報,來世必有償還。” 

 批文完畢,張柔與沈慶各自接受判決,塵埃落定。 

 四 

 開封府城中,有一戶姓秦的官宦人家,主人秦宗,排行老七,家境富裕。他娶了城東程家的女兒程美為妻。程氏性情溫婉,持家有道,且育有一子,取名長孺。然而,數十年後,程氏不幸病逝,秦宗悲痛欲絕。 

 適逢中秋之夜,秦宗獨自面對皎潔月光,思念亡妻,不禁悽然淚下。直至夜半時分,他恍惚入夢,夢見程氏竟然如生前般與他相見,言談舉止一如往昔。二人久別重逢,情深意濃,解衣共枕,宛如生時一般恩愛纏綿。雲消雨歇後,程氏輕輕推開枕頭起身,含淚向秦宗告別:“感念君之深情厚誼,此生難忘。妾身今夜得以與君相會,無他所求,唯獨放心不下我們的兒子長孺。望君日後善待他,使其成人,如此,即便妾身身在九泉之下,亦能安心瞑目。”言罷,程氏身影漸行漸遠。秦宗欲挽留,卻在掙扎中醒來,方知一切皆為夢境。 

 第二年,秦宗續絃,娶柳氏為妻,柳氏出身寒門,性情潑辣,秦宗對她頗為忌憚。柳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次孺寵愛有加,卻對長孺充滿嫉妒,日日苛責打罵。長孺深知不受繼母待見,卻又不敢告訴父親,終日惶恐不安。待長孺年滿十五歲時,秦宗因外出探親,連續多日未歸。柳氏趁機將長孺囚禁於密室,殘忍將其打死,對外宣稱長孺因暴病身亡,並將屍體草草葬於城南門外。 

 數日後,秦宗歸家,柳氏假意悲痛萬分,告知長孺已病逝多日,如今葬於城南。秦宗聽聞噩耗,憶起亡妻夢中叮囑,心中悲痛至極,深知長孺必是死於非命。然而,考慮到家中局勢,他只能強忍悲痛,選擇沉默不言。一場隱藏在豪門深宅中的謀殺案,就這樣在看似平靜的表面下被掩蓋過去。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三月天,包公出郊外勸農,一路欣賞著田間的美景。突然,他的目光被路旁的一座小新墳所吸引。墳上飄散的紙錢,彷彿在訴說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包公走近墳前,突然耳邊傳來一陣低語:“告相公,告相公。”他回頭一看,卻空無一人。走了幾步,那低語聲又在他耳畔響起,彷彿有個幽靈在跟著他。整整一天,這聲音都未曾停歇,讓包公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回到府衙後,包公仍對這聲音念念不忘。他細細思索,認為這新墳中必有冤屈。於是,他派人詢問附近的村民,得知這墳是城中秦七官人新葬的兒子。 

 包公立即下令,借來鋤頭掘開墳墓,檢驗那小兒的屍身。果然,在屍身上發現了數處傷痕。這讓包公更加確信,這樁案子必有蹊蹺。 

 他立刻派人將秦七官人喚到府衙,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秦七官人供稱,這小兒是他的前妻程氏所生,名叫長孺,已經十五歲了。前幾天他外出訪親歸來,後妻柳氏告訴他長孺因病暴斃,現已葬在南門外。 

 包公聽後,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他再次派人將柳氏喚到府衙,嚴厲地質問她長孺的死因。柳氏一口咬定是因病身亡,但包公豈能輕易相信?他怒拍案桌,大聲喝道:“既然他是病死,為何身上遍體鱗傷?分明是你打死了他,還想抵賴!” 

 在包公的威嚴逼問下,柳氏終於心理防線崩潰,不得不將打死長孺的實情一五一十地招供出來。 

 包公聽完後,毫不猶豫地判決道:“無故殺害子孫,合該問死罪。”於是,他將柳氏依法處決,而秦七官人因不知情,被髮回家中。 

 這樁案子成為了後妻殺害前妻子者的警示,讓人們明白,無論身處何地,法律都是公正的,任何罪行都逃不過正義的審判。 

 五 

 在江州德化,有個名叫馮叟的富商,家境殷實。他有兩個妻子,正妻陳氏美豔動人,但膝下無子;側室衛氏則育有兩個兒子。陳氏心裡總有些不踏實,她擔心自己年老色衰後失寵,於是時常琢磨著如何對付衛氏母子。 

 有一天,馮叟準備前往四川做生意,臨行前特意囑咐陳氏要好好照顧衛氏母子。陳氏表面上答應得十分爽快,心裡卻在打著小算盤。 

 中秋佳節,陳氏在南樓設宴款待衛氏母子。她暗中在酒裡下了毒,舉杯對衛氏說:“我無兒無女,幸虧你有兩個兒子。將來這家業,我自然會與你共享。等我年老體衰時,還得靠你們母子照顧。這杯酒,就預祝我們日後和睦相處吧。”衛氏聽了,雖覺得有些不妥,但也沒多想,便與陳氏暢飲起來。 

 當晚,衛氏母子三人突然七孔流血,相繼斃命。當時衛氏年僅二十五歲,大兒子五歲,小兒子才三歲。鄰居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陳氏則假裝悲痛欲絕,謊稱他們是暴病身亡。眾人聽了都感到十分惋惜。 

 馮叟在外地做生意時,突然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衛氏領著兩個兒子向他哭訴冤屈。馮叟心中既驚又疑,但因為貨物還未脫手,無法立即回家。他整天悶悶不樂,對那個夢始終半信半疑。 

 三年後,包公恰好巡視至此地。他剛下馬走進官廳,準備坐下處理公務,突然,階前冒出一道黑氣,直衝雲霄,瞬間遮住了天空,彷彿連太陽都被遮蔽了。包公心中生疑,覺得此地必有冤情。 

 深夜,包公點亮了燈燭,準備處理一些緊急公務。然而,他因連日勞累,漸漸感到睏倦,便倚著几案小憩。夜深人靜,三更時分,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包公面前。她容貌美麗,但披頭散髮,顯得十分悽楚。她手中牽著兩個小孩,跪在階下,哭聲哀婉。 

 包公驚問:“你是哪裡人?姓甚名誰?為何帶著兩個孩子在此哭泣?若有冤屈,速速道來,我定會為你伸張正義。” 

 女子哽咽道:“妾身乃江州衛氏母子。我丈夫馮叟前往四川經商,留下我與孩子在家中。誰知正妻陳氏竟在中秋之夜設宴下毒,將我們母子三人殘忍殺害。我們的冤魂不散,一直在此等待申冤。幸得相公巡視至此,妾身特地前來哀求,望相公垂憐,為我們母子雪冤。” 

 說罷,女子又痛哭起來,再拜後緩緩退去。 

 包公聽罷,心中憤慨不已。次日一早,他便命公差拘捕陳氏前來審問。面對包公的質問,陳氏無言以對,只得低頭認罪。 

 包公怒道:“你作為繼室,理應將妾室之子視為己出,何以心生嫉妒,狠下毒手,殺害三條人命,斷絕夫家血脈?此乃莫大的罪行,你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陳氏悔不當初,無言以對。包公當即下令,將陳氏凌遲處死,以儆效尤。 

 兩年之後,馮叟終於結束了在外的生意,回到了家中。他養了一頭大母豬,這母豬特別能生,一年下來就生了好幾窩小豬,給他帶來了好幾倍的利潤。馮叟打算把這頭母豬賣給屠夫,換取更多的錢財。 

 然而,就在馮叟準備將母豬送往屠夫那裡的前一晚,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母豬突然發出了人聲,它竟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像是馮叟的妻子陳氏:“我就是你的妻子陳氏啊。當初我因為嫉妒,殺了衛氏母子三人,斷絕了你的子嗣。雖然包公已經判了我死刑,但上天還是不肯放過我,讓我變成一頭母豬,受盡苦難。如今,我快要還完你的債了,但還是要經歷被千刀萬剮的痛苦。我想通過你告訴世上的女人們,要孝順公婆,和睦妯娌,不要嫉妒他人,欺凌妾婢。否則,她們將來的報應就會像我一樣。” 

 這話一傳出,整個村子都轟動了。人們都好奇地來到馮叟家門口,想要親眼看看這頭會說話的母豬,聽聽它還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語。而馮叟也因為這頭母豬的奇異經歷,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去,思考如何更好地做人,避免重蹈覆轍。 

 六 

 在西京城外的五里地,有個名叫永安鎮的地方。鎮上有個姓張名瑞的富人,家境殷實。他娶了城裡楊安的女兒為妻,這位楊氏夫人不僅賢良淑德,治家也有一套,家中老少都聽從她的教導。她生了一個女兒,名叫兆娘,聰明伶俐,容貌出眾,針線活也做得極好。張瑞和楊氏都十分疼愛這個女兒,常說:“這女兒一定要找個好夫婿才能嫁出去。”所以,儘管兆娘已經十五歲了,但還未許配人家。 

 張瑞家裡有兩個僕人,一個姓袁,一個姓雍。雍僕為人老實厚道,而袁僕則狡猾多端。有一天,袁僕因為犯了錯,被張瑞憤怒地趕出了家門。袁僕懷疑是雍僕在背後說了他的壞話,因此心生恨意,總想找機會報復。 

 有一天,張瑞從莊上回家,突然感染了重病。他吃了很多藥都不見好轉,病情拖了十幾天。張瑞自覺時日無多,便把楊氏叫到跟前,囑咐道:“我沒有兒子,只有這個女兒,如今她也長大了。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一定要儘快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別讓她留在家裡守寡。雍僕為人小心謹慎,又很勤快,家裡的事情可以託付給他。”說完這些話,張瑞便去世了。 

 楊氏悲痛欲絕,料理完丈夫的後事,便想著給女兒找個好歸宿。於是,她請了一位街坊老婦人來和兆娘商量婚事。兆娘聽說母親要把自己嫁出去,抱著母親大哭道:“父親去世還不到一年,家裡又沒有兄弟,母親您要是現在就把我嫁出去,以後靠誰呢?我願意留在家裡侍奉母親,再過兩年再考慮嫁人也不遲。”楊氏聽了女兒的話,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暫時放下了給女兒找婆家的事情。 

 張家的平靜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袁僕被趕走後,心懷怨恨,一直在暗處窺視著張家的動靜。他看到張瑞去世,楊家母女孤立無援,便心生一計,想要利用這個機會報復雍僕,同時攪亂張家的安寧。一場陰謀正在悄然展開,而兆娘和楊氏的命運也因此變得撲朔迷離。 

 光陰似箭,轉眼間張某離世已有三四個月。在這段日子裡,雍僕接手了家中大小事務,他盡心盡力,不負主人所託,讓楊氏省去了許多煩惱。 

 納糧之期將至,雍僕與楊氏商議,準備銀兩以完稅。楊氏取出一箱銀兩交給雍僕,讓他進城辦理。雍僕領命,打算次日出發。恰巧此時,楊氏的親戚邀請她赴宴,楊氏便帶著女兒一同前往。 

 袁僕得知楊氏外出,便趁機潛入張家,意圖盜取財物。他徑直闖入內室,卻意外撞見雍僕在床上點錢。袁僕怒火中燒,指著雍僕罵道:“你竟在主人面前讒言陷害我,將我逐出家門。如今你卻把持家業,實在可恨!”說著,他拔出一把尖刀,向雍僕刺去。雍僕措手不及,肋下中刀,一命嗚呼。 

 袁僕搶走銀兩,匆匆逃離現場,無人知曉此事。楊氏宴飲歸來,呼喚雍僕卻不見蹤影。她走進內室尋找,只見雍僕已被人殺死在地。楊氏大驚失色,痛哭流涕,對女兒說:“張門何曾遭遇如此大不幸?丈夫剛死,雍僕又遭人殺害,我們該如何伸張正義?”女兒也哭得梨花帶雨。 

 鄰居們聞訊趕來,紛紛議論紛紛,認為雍僕之死必有蹊蹺。此時,莊佃汪某——張某昔日的仇人——向洪知縣告發此事。洪知縣將楊氏母女及家中僕婢十餘人拘捕審問。楊氏哭訴無辜,不知雍僕被殺之情由。汪某卻誣陷楊氏母女與人通姦,雍僕捉姦時被姦夫所殺。 

 洪知縣聽信汪某之言,嚴令楊氏母女招供。楊氏堅決不肯誣服,案件連年不決,數人因此喪命。楊氏母女飽受拷打之苦,身受重傷,家財也消耗殆盡。兆娘無法忍受痛苦,對母親說:“女兒只怕旦夕之間便會死去,只恨無人照顧母親。這冤屈難以洗清,只能求助於神明。母親千萬不可誣服招認,以免喪失名節。”說完泣不成聲。 

 次日,兆娘果然離世。楊氏悲痛欲絕,欲隨女兒而去。獄中人紛紛勸慰她,她才得以保全性命。 

 第二年,洪知縣已調任他處,包公接任西京,開始審理案件。楊氏得知消息後,不惜重金賄賂獄官,希望能夠得到申訴的機會。包公對此案進行深入調查,拘捕了鄰里進行詢問,但大家都表示不知道雍僕是被誰所殺,同時也沒有證據表明楊氏母女有不當行為。 

 包公對此案感到十分疑惑,於是在次日齋戒後,向城隍神祈禱道:“如今楊氏一案疑雲重重,連年不決,若有冤情,望神明以夢示我,我將為其伸張正義。”祈禱完畢後,包公回到衙門,秉燭獨坐於寢室之中。 

 夜深人靜,未及二更時分,一陣風吹過,吹得燭影搖曳不定。包公起身查看,恍惚間彷彿看到窗外有一隻黑猿。他驚訝地問道:“是誰來此?”黑猿回應道:“特來證楊氏之獄。”包公急忙開窗查看,但四周一片寂靜,杳無人聲,黑猿已不見蹤影。 

 包公沉思片刻,心生一計。次日一早,他便升堂審理此案,取出楊氏等人問道:“你家中有姓袁的人來往嗎?”楊氏回答道:“只有丈夫在世時,有一個僕人姓袁,但已被逐出家門數年,家中再無姓袁之人。” 

 包公隨即下令拘捕袁僕,並將其帶到衙門進行審問。然而,袁僕堅決不肯招認罪行。於是,包公又派人前往袁僕家中搜查,發現了一個箱子,裡面裝有數貫銀錢。當這些銀錢被拿到包公面前時,楊氏一眼認出,這正是當初交給雍僕用於完糧的銀兩。 

 在確鑿的證據面前,袁僕無法再抵賴,只得供出謀殺雍僕的實情。包公審理清楚後,對袁僕判處斬刑;同時,對於誣陷良人的汪某,也發配到遼遠的惡地充軍。最後,包公釋放了楊氏及其家人,讓他們得以回家團聚。 

 人們紛紛議論著這起案件,稱讚包公的明察秋毫。有人還說,兆娘之所以願意先死,是因為她相信神明會為她洗清冤屈。如今,她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 

 七 

 在繁華的楊州城,有一位姓蔣名奇的富商,他字天秀,家境殷實,平日裡樂善好施,深受人們的尊敬。 

 某個晴朗的午後,一位老僧突然造訪蔣家,前來化緣。天秀熱情地接待了這位遠道而來的僧人,準備了豐盛的齋飯款待他。 

 僧人吃飽喝足後,才緩緩開口:“貧僧來自山西,曾在東京報恩寺修行。如今寺中東堂缺少一尊羅漢寶像,聽聞施主平素樂善好施,故不遠千里前來化緣。” 

 天秀聽後微微一笑,說:“此乃小事一樁,豈敢推託。”隨即吩咐琴童去叫妻子張氏,取出五十兩白銀交給僧人。 

 僧人看到白銀,卻笑道:“施主太客氣了,這尊羅漢寶像並不需要這麼多銀兩。” 

 天秀擺擺手,說:“師父不必客氣,若有餘錢,便用來做些功果,普度眾生吧。” 

 僧人見天秀如此慷慨,便收下了銀兩,辭別出門。然而,他心中卻暗暗忖度:“剛才觀察施主面相,發現他眼下有一道死氣,今年恐怕會有大災。他如此好心,我怎能不提醒他?” 

 於是,僧人又轉身回到蔣家,對天秀說:“貧僧略通相術,觀君之貌,今年恐有大厄。還請施主多加小心,儘量避免外出,或許能躲過一劫。” 

 天秀聽後,只是笑笑,並沒有太在意。他回到後院,對妻子張氏提起此事,張氏卻勸他:“化緣僧人多有見識,你還是小心為妙。” 

 時值花朝節,天秀邀請了妻子一同到後花園遊賞。不料,他們卻撞見了一個姓董的浪子正在與使女春香在花亭上戲耍。天秀見狀大怒,將二人痛責了一頓。董僕因此心懷怨恨,暗下決心要報復。 

 天秀並未意識到這一切背後的危險。他依然過著平靜而富足的生活,卻不知道一場大禍正悄悄向他逼近…… 

 一個月過去了,天秀收到了一封來自東京的書信,是他的表兄黃美寫來的。黃美在東京擔任通判一職,他在信中邀請天秀前去相聚。天秀接過書信,對妻子張氏說:“我打算去一趟東京。” 

 張氏聽後,有些擔憂地勸道:“日前那位僧人說你會有大難,不宜外出,更何況兒子還小,你還是別去了吧。”但天秀並未將僧人的話放在心上,他執意要去,於是吩咐董家的僕人收拾行李。 

 次日,天秀辭別了妻子,囑咐她照管好家門,便帶著董家的僕人和琴童出發了。他們一行人走了數日旱路,終於抵達了河口,接下來便是一派水程了。 

 天秀租了一艘船,傍晚時分,船停泊在了一個狹窄的河灣裡。船上的兩個艄公,一個姓陳,一個姓翁,都是心懷不軌之徒。董家的僕人因為日前被天秀責罵,心中懷恨,於是趁夜與兩個艄公密謀:“我主人箱子裡有白銀百兩,還有很多值錢的衣物,你們若能想辦法弄到手,這些財物將來我們平分。” 

 陳艄和翁艄聽後,相視一笑,說道:“你不說,我們也早有此意了。”當夜,天秀和琴童在前艙睡覺,董家的僕人在後艙。將近三更時分,董家的僕人突然大叫:“有賊!”天秀從夢中驚醒,探出頭來看,卻被陳艄一刀推入了河中。琴童剛要逃跑,也被翁艄一棍打落水中。 

 三人迅速打開箱子,取出銀子平分。陳艄和翁艄依舊撐船返回,而董家的僕人則帶著搶來的財物逃往了蘇州。琴童被打得昏迷不醒,但幸得河水不深,他掙扎著浮上了岸,大聲哭泣起來。 

 天色漸漸明亮,上游駛來一艘漁船。船上的漁翁聽到岸邊的哭聲,便撐船過來查看。他發現岸邊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滿身是水,於是詢問他的來歷。琴童哭著告訴漁翁自己被劫的事情,漁翁便將他帶上船,帶回家中給他換了衣服。 

 漁翁問道:“你是想回家,還是想在這裡跟我一起生活?”琴童答道:“主人遭難,下落不明,我怎能回去?我願意跟隨公公在此生活。”漁翁點頭說道:“我會幫你打聽劫匪是誰,再作打算。”琴童感激不已,連聲道謝。 

 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蔣天秀的屍首被河水衝到了蘆葦叢生的港口。對岸便是靜謐的清河縣,而城西門處,一座古老的慈惠寺靜靜地佇立著。 

 恰逢三月十五,寺裡的和尚們正在港口放水燈,祈求平安。就在這時,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首,滿臉鮮血,下身衣物還在。和尚們議論紛紛,其中一位老僧慈悲地說:“此人必定是遭遇劫難的客商,被拋屍河中,流到了這裡。我們應當發慈悲心,將他安葬在岸上,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於是,眾僧合力將屍首撈起,安葬在岸邊,隨後便繼續放水燈,各自回寺。 

 就在此時,包公因公務前往濠州賑濟災民,辦完事情後準備返回東京。途徑清河縣時,他突然感到一陣異樣。正行之際,馬前突然捲起一陣旋風,伴隨著哀號之聲,久久不息。 

 包公心中疑惑,立刻命令隨從張龍跟隨這陣旋風,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在作祟。張龍領命而去,隨著旋風一路追尋,直到它停在岸邊才停下。張龍回來向包公彙報了情況,包公聽後決定在清河縣暫時停留,查明真相。 

 次日,包公委託清河縣知縣帶領公差前往現場勘查。他們掘開土堆,發現了一具死屍,頸上赫然有一道刀痕。知縣仔細檢查後,詢問附近的情況。公差回答:“前面就是慈惠寺。” 

 知縣立刻命令拘捕寺內的僧侶進行詢問。僧侶們紛紛表示,日前因放水燈時發現了這具屍首,便將其安葬在岸上,並不知道其死因。 

 知縣聽後大怒,認為這明顯是僧侶們謀殺了人,然後故意將屍體丟在岸上以掩蓋罪行。於是,他將所有僧侶監禁起來,並向包公彙報了情況。 

 然而,包公在進一步審理案件時,發現僧侶們紛紛喊冤,不肯招認。他心中起疑:如果真的是僧侶們謀殺了人,他們為何會將屍體留在岸上,而不是丟入河中?這其中必有蹊蹺。 

 於是,包公決定暫時釋放僧侶們,讓他們回到各自的崗位。然而,案件依然懸而未決,已經過去二十多日,真相依然撲朔迷離。 

 四月末,荷花綻放得如詩如畫,吸引了不少仕女遊船賞花,享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然而,在這看似寧靜的日子裡,一場懸案即將揭開。 

 一日,琴童與漁翁一同到河口賣魚。正巧,他們遇到了陳、翁兩個船伕在船上飲酒賞花,還特意過來買魚。琴童一眼就認出這兩人正是殺害他主人的兇手,他悄悄告訴漁翁這個秘密。 

 漁翁聽後,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你主人的冤屈終於可以洗清了。現在包大人正在清河縣處理一件未決的案子,暫時留在此地。你應該立刻去向他報告。” 

 琴童聽後,急忙上岸,直奔清河縣公廳。他見到包公後,淚流滿面地哭訴主人被船伕謀殺的經過,並指出兇手此刻正在船上飲酒。 

 包公聽後,立刻派出公差李、黃二人,隨琴童前往河口捉拿陳、翁二人。他們很快將這兩個船伕帶到了公廳。 

 包公命令琴童去辨認死者的屍體。琴童回來後,痛哭流涕地告訴包公:“正是主人,被這兩個賊人謀殺了!” 

 包公聽後,下令對陳、翁二人進行嚴刑拷問。在琴童的證詞面前,這兩個船伕如同見了鬼一般,只得如實招供了罪行。包公隨即下令將他們戴上長枷,關入獄中,同時釋放了被冤枉的僧侶們。 

 第二天,包公將這兩個兇手押到市曹斬首示眾。然而,令人遺憾的是,董家的僕人卻未能捉拿歸案。包公只好命令琴童領取剩餘的銀兩,用棺材裝好主人的屍體,帶著喪事回到揚州安葬。 

 琴童感激地告別了漁翁,帶著主人的遺體踏上了回鄉之路。而天秀的兒子蔣士卿則努力學習,最終登科及第,官至中書舍人。至於那個董家的僕人,雖然得到了一筆財富成為鉅商,但最終卻在揚子江被盜賊殺死。這一切,都證明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八 

 在江州城內,兩位赫赫有名的鹽商鮑順與江玉,各自以其獨特的手腕掌控著商道風雲。兩人雖表面交好,實則性情迥異:鮑順以敦厚質樸聞名,備受鹽業巨頭們的青睞,其事業蒸蒸日上,終娶得城東望族黃億之女為妻,膝下育有一子鮑成。然而,鮑成性格頑劣,酷愛遊獵,任憑父母如何訓誡,仍我行我素。 

 一日,鮑成率家童萬安外出狩獵,途經潘長者那座繁花似錦的園林時,一隻棲息樹梢的黃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眼疾手快,一彈擊落黃鶯於園內。恰逢潘家眾女眷正在園中嬉戲,鮑成命萬安入園拾鳥。萬安瞥見園內人影綽約,心生畏懼,直言園中有女子不便擅闖,欲待她們離去後再行搜尋。鮑成不悅,徑自倚亭等候。 

 直至午後,女眷散去,萬安翻牆入園,卻遍尋黃鶯無果。他返回向鮑成稟報,猜測可能已被那些女子拾去。鮑成聞此暴跳如雷,一拳直擊萬安鼻樑,頓時血流如注。萬安在痛罵聲中噤若寒蟬,歸家後也不敢向主人鮑順提及此事。 

 黃氏夫人眼見萬安鼻下殷紅的血痕,心生疑惑,追問其與鮑成今日出行之事。萬安起先回避,但在黃氏再三追問之下,只得如實道出鮑成打獵及毆打家童的經過。黃氏聽罷憤然,痛斥鮑成不務正業,不僅有辱家風,更傷及無辜。盛怒之下,她親手杖斃獵犬,砸碎狩獵器具,將鮑成逐至郊外莊所,嚴令其不得踏進城門半步。 

 鮑成對此懷恨在心,對萬安暗藏殺機,只待時機成熟,便要報復。他內心煎熬,怨毒滋生,卻苦於無從下手,只能暫且壓抑怒火,靜待良機。一場由一隻黃鶯引發的家族風暴,就此在鮑家內部悄然醞釀,而無辜的萬安,已然成為這場風暴中心的靶子,隨時可能面臨鮑成蓄謀已久的惡意報復…… 

 在繁華的鹽商界中,江某雖涉足其中,卻因經營不善,屢遭折損,始終未能累積起可觀的財富。他的視線漸漸被鮑某這位聲名顯赫、家財萬貫的同行吸引,心中暗生貪念,欲圖謀其金銀。 

 一日,江某腦中靈光乍現,精心策劃了一場詭計。他刻意造訪鮑家,高聲喚道:“鮑兄,您在家嗎?”恰逢鮑某剛從外歸來,見到江某來訪,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立即命內眷黃氏準備美酒款待。兩人相對而坐,杯盞交錯間,話題自然而然轉至生意場上。此時,江某故作神秘,朗聲大笑:“我剛剛得知一個千載難逢的商機,收益之豐厚,堪稱一場暴富良機。可惜我手頭資金不足,特來與兄臺共商大計。” 

 鮑某聞此,好奇心頓起,忙追問詳情。江某不動聲色地娓娓道來:據說蘇州有一位巨賈,因市場行情不濟,急於脫手一批價值連城的綾錦,願以極低價格轉讓。只要籌措百兩黃金作為本金,即可盡數收購這批貨物,靜待市場回暖,屆時利潤何止翻倍。鮑某一聽,那顆嗜財之心瞬間被點燃,毫不猶豫地答應共同參與這筆交易,並約定次日清晨在江口會合。 

 鮑某回到家中,將此事告知黃氏,黃氏聽後憂慮重重,極力勸阻,但鮑某對此固執己見,決心已定。翌日破曉,鮑某不顧黃氏的擔憂,攜帶百兩黃金,命家僕萬安整理行囊隨後跟上。天色微明之際,他獨自踏上了赴約之路。 

 江某早已料到鮑某會如期而至。他偕同親信僕人周富以及兩名侄子,提前在江邊渡口設下酒宴等候。鮑某的身影甫一出現,江某便熱情地迎上去,引導他登船。江某故作關切地說:“此刻旭日未升,江霧瀰漫,不妨先飲幾杯暖酒,待霧散後再行渡江。”鮑某不疑有他,便欣然應允,一杯接一杯地飲下早酒,不覺間已有幾分醉意。 

 眼見時機成熟,江某假意殷勤勸酒,鮑某婉拒道:“早酒不宜過量。”江某臉上閃過一絲陰狠,口中卻假意抱怨:“我誠心誠意款待兄長,何故推辭?”言罷,他迅疾從袖中抽出一隻秤錘,猝不及防地朝鮑某頭頂猛擊。鮑某瞬間倒地,陷入昏迷。江某的兩名侄子見狀,立刻上前將其捆綁,而後殘忍殺害。他們迅速搜走鮑某身上的黃金,隨後將鮑某的屍體拋入江中,銷燬罪證。一行人隨即離去,只留下江面上漸漸散去的霧氣,與那尚未消散的血腥氣息,一同掩蓋著這場精心策劃的謀財害命案。 

 萬安肩負沉重的行李,抵達江口之時,卻未見主人鮑成的身影。日頭逐漸攀至天頂,萬安心急如焚,向周圍人打聽鮑成的行蹤,得到的回答卻是異口同聲的“尚未到達”。無奈之下,他只能拖著疲憊的步伐,返回鮑府向夫人黃氏稟報。 

 “夫人,恕我未能找到老爺。”萬安面色凝重,“他似乎並未走慣常的路線,我多方追尋仍未能趕上。” 

 黃氏聽聞此言,心中頓時籠罩上一層陰霾,憂慮之情難以掩飾。接下來的幾天,她如坐針氈,直至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傳來:鮑成已經平安返回江州。黃氏立即派人詢問鮑成那日的情況,鮑成答道:“當日我在江口苦候萬安半日,始終未見其人,便自行登船返程。” 

 黃氏聞訊,驚駭不已,一股寒意直透脊背。她立刻下令府中上下四處打探鮑成失蹤那幾日的任何蛛絲馬跡,但一切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鮑成在莊上得知此事,心中疑竇叢生。他暗忖:“莫非萬安意圖加害主人,而後假借挑行李之名返回,企圖掩蓋罪行?”思慮至此,鮑成決意挺身而出,徑直向王知州呈遞狀紙,請求徹查此事。萬安旋即被官府拘捕,面對嚴厲質詢,他堅稱無辜,但鮑成力陳萬安平素狡猾多端,斷定其必是主謀。 

 王知州信以為真,對萬安施以嚴刑逼供。在痛苦的折磨下,萬安終不堪忍受,被迫承認了謀殺鮑成的指控。他被戴上重枷,打入大牢,一紙判決彷彿已將他的命運釘死。 

 然而,就在寒冬降臨之際,此案引起朝廷關注,仁宗皇帝特命鐵面無私的包拯複查此案,且明確指示不得草率論處死罪。萬安由此被解往京師,接受包公親自審理。審訊過程中,萬安面對案卷,淚流滿面,再次申述自己的冤屈。 

 包拯聽罷,眉宇間浮現出深思之色:“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難道竟無一人目睹?若是圖財害命,兇手理應遠遁,怎會主動歸來?”他敏銳地察覺到案情中的矛盾之處。於是,包公果斷下令解除萬安的長枷,將其暫時安置在獄中較為寬鬆的環境中。 

 隨後,包公秘密派遣親信公牌李吉,火速前往江州鮑家深入調查。李吉領命之際,包公特意叮囑:“若有人問及萬安之事,只道已依法處決,不必透露實情。”這一舉措,無疑為揭開真相佈下了一枚引人入勝的棋子,也為這起撲朔迷離的謀殺案增添了更為濃厚的懸疑色彩。 

 李吉悄然而去,肩負使命,深入江州。與此同時,江某因得鮑金而驟然暴富,然而隨著萬安被判死刑的消息傳來,他內心始終惶惶不安,深怕那樁罪行有朝一日被人揭露。某夜,江某夢見一位神人警示:“你因鮑金而富,卻陷他人僕役於死地,日後必有一身紅裝的婦人揭示此事,你須慎之又慎。”夢醒之後,江某心有餘悸,將此夢境銘記於心。 

 果然,一個多月後,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帶著五百貫錢來到江某家中,意欲購買大量食鹽。江某心中警鈴大作,卻不動聲色,熱情接待這位神秘女子,直言無需付款,願無償贈送上好食鹽。女子疑惑道:“我與您素昧平生,何以如此厚待?”江某故作客氣:“有幸娘子光臨,些許禮數不足掛齒,若需鹽醃魚貨,儘管取用便是。” 

 女子堅持付費購買,聲稱其夫在江口經營漁貨,急需食鹽醃藏。江某見推脫不得,只得加倍供應鹽貨。交易即將結束之際,江家僕人周富手捧汙水盆不慎濺汙了女子紅衫,女子勃然大怒。江某急忙賠罪,許諾賠償衣物損失,女子雖勉強接受,但仍慍怒離去。江某盛怒之下,將周富捆綁鞭笞兩天,方將其釋放。周富懷恨在心,徑直奔向鮑家,向黃氏吐露了鮑順在江口遭謀殺的實情。